那人慢步走来,却是个身材普通的老者,容貌奇特,近乎丑陋,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什么凛然气度,就是有股书卷气息,但是众人却不敢小觑,纷纷离席,恭敬呼道:“欧阳学士。”
来人正是府中的主人,弘文馆学士欧阳询,虽然不及虞世南得到李世民的宠信,但是论起朝中资历,却是远超虞世南许多,同属前朝遗臣,欧阳询却与太上皇李渊交好,隋亡之后,为唐公府宾客,唐朝建立,多次升迁。
贞观之后,历任太子率更令、弘文馆学士之职,封渤海县男,不过欧阳询也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也慢慢地低调下来,在家安心习字,著书立说,书法臻至大成境界,影响力反而更大。
所写的碑帖书信,成为世人学习书法的楷模,甚至流行国外,高丽就几次派遣使臣到唐朝求欧阳询的书法,其声名可见一斑。
“南北之见,根本就是荒诞不经之谈。”欧阳询缓声说道:“老夫祖籍潭州,生于衡州,然而却有三四十年时间在长安度过,吃穿用度,与尔等无疑,若真是要细算起来,那我是南人还是北人?”
“欧阳学士言之有理,是我等无状,见识浅薄,冒犯了。”那人乖乖请罪。
“只是戏言,当不得真。”欧阳询脸色稍霁,平淡说道:“你们也莫要往外传了,免得又给朝廷诸公添麻烦。”
听到这话,几个开口附和的北方青年,脸色也变了,光顾自己爽快,却忘记朝中有不少南方籍贯的高官大臣,若是他们觉得,自己言语之中有辱没之处,以后岂不是很悲惨,想到这里,不少人暗暗发怵,庆幸自己没有出声。
安抚几句,欧阳询目光流掠,露出笑容,道:“游韶,来了。”
“欧阳学士。”上官仪连忙上前见礼。
两人的关系似乎十分亲厚,非同一般,要不是见到他们,一个相貌丑陋,一个仪态万方,根本没有相似的地方,恐怕不少人会浮想联翩,然而,知情人却清楚怎么回事,说起来,两人可谓是同病相怜。
欧阳询的父亲,在陈宣帝时为广州刺史,征召为左卫将军,不应召,举兵反,被宣帝诛杀,欧阳询也应当处死,幸好有人把他隐藏起来,才得以幸免于难。
上官仪的身世也很悲剧,当年宇文化及在扬州叛乱,弑杀杨广,那时上官仪的父亲是江都宫副监,在暴乱中身亡,上官仪年幼,藏匿获免。
两人遭遇相同,一样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学习,才得以出人头地,其中的辛酸苦楚,彼此相知,自然倍感亲近,一见如故,而且上官仪本身才华出众,就算没有身世的原因,恐怕也能得到欧阳询的看重,不过多了层因素,关系更加亲厚罢了。
这时,又有几人从长廊走了出来,有长有少,气度迥异,韩瑞只认识其中两人,一个是阎立本,一个是欧阳通,两人似有所觉,抬目望来,阎立本立即转头,装做没有见到,欧阳通却露出欣喜的表情,踌躇了下,疾行来到欧阳询身边,小声耳语起来。
见到欧阳询望来,韩瑞迎了上去,拱手道:“小子拜见欧阳学士,因事耽误片刻,请学士莫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