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下汽车,杨伯君小步快跑地走了过来,顺势就将皮包接了过去。我看着谢白山说道:“这样啊,既然马老师去了东投的运输公司当副总,也是好事情嘛,这样,吃饭就算了,有机会我给马老师打个电话祝贺一下。”
谢白山面色犹豫道:“县长啊,这不是公司组织的考试,向凤她也考了,她没有考上,没考上的话,就只能是合同工,不能当正式工,您看这个,好不好给东投集团的领导打个招呼。”
我心里暗道,原来绕了一圈,是这么个事,这事我是听晓阳说过的,东投集团和联营公司合营之后,东投集团一次性买了20辆大巴车,整个城关镇的联营公司的汽车,也统一交给了新成立的公司进行运营管理,实际上算是东投集团的运输公司兼并了城关镇的联营公司,联营公司之前的股东,只等着分钱。看来东投集团为了加强管理,正儿八经地实行了考试。向凤这些年一直在联营公司卖票,文化课自然是落下了,本就初中毕业,考试的话,没什么优势而言。我想了想,事情倒是不大,这事正好也是胡晓云在负责,但是开口求人,是要欠下人情的,下一步我还计划着让东洪在白酒方面加强合作,一旦在这个时候欠下人情,恐怕,到时候谈合作的时候,有些事就不好据理力争了。我说道:“行,这事我知道了,我考虑一下。”
进了办公室,杨伯君已经泡好了茶,喝了一口之后,茶温刚刚合适。杨伯君汇报道:“县长,这个统计局已经把修改后的粮食产量测量统计方法调整了,这个比较急,焦县长说了,方案定了之后,马上要开动员会,时间上是有些紧凑了。”
我看着材料上写着,结合东洪县实际,县统计、农业等部门,优化了粮食产量统计工作流程,规避了由基层干部估产的不科学方式,提请朝阳县长审阅,焦杨。焦杨的旁边,还有吕连群的签字,只有名字,没有意见。
我看着封面上焦杨的钢笔字,这钢笔字行书笔意潇洒自然,停而不断、直而不僵,笔触有力而不失柔美,整体段落清晰,行距得当。通过一个人的字,能够看出她的文化修养、性格特质与精神面貌。我心里暗道,真不愧是字如其人,见字如面啊。只是和晓阳的字比起来,还稍显逊色。
拿起材料翻了翻,重点是看了工作流程,全县成立10个工作组,每个工作组负责两个乡镇,工作组组长都是农业局和统计局的班子成员牵头,翻看了几页,倒是比以细致了不少。就拿笔签字道:“可行,请连群同志总牵头,实事求是做好小麦的产量统计工作。”
签字之后,杨伯君道:“县长,这次统计会的时间安排在明天上午,焦县长让我请示您,有没有时间参加?时间不合适,焦县长说会可以改时间。”
我将钢笔放进笔筒,说道:“时间不要改,再不统计,小麦都要收割了。这样吧,我一会先和学武部长约一下,如果不去市里面,就参加一下。”
杨伯君刚要转身,我就问道“刚刚谢白山说的事,都听到了吧?”
杨伯君真诚地点了点头,说道:“谢师傅的意思是想请县长给东投集团打个招呼,只是不知道这个向凤是什么人。”
“哦,这个向凤啊,是谢师傅家的对象。伯君啊,如果你是县长,这事你打算怎么办啊?”之前在安平乡、平安县和临平县的时候,包括邓叔叔和何阿姨,张叔和李叔经常考我的就是换位思考,如果你站在领导的角度上,又该如何考虑这个问题。
杨伯君道:“县长,我觉得这事难度不大,东投和咱们已经签了水库水厂的建设协议嘛,算是友好的合作单位嘛,这事只要提出来,安排个工人嘛,对东投集团来讲,问题不大。”
是啊,问题不大,但是要欠下一个人情啊,伯君啊,有的人情是可以还的,但是有的人情是还不了的。
杨伯君犹豫了下,说道:“县长啊,其实我觉得,如果这个忙不帮,是不是太没有人情味了。”
杨伯君说完之后,就愣了愣,可能也是觉得,自己这样说,是十分大胆的。
杨伯君补充说道:“县长,我说多了。”
我说道:“哎,伯君,我就是要听你的真实想法嘛,再者说了,这不是数学题,针对这些事情啊,世间本无对错,立场不同而已,强调对错是主观判断的结果,取决于观察问题的角度和利益关系。你啊也千万不要觉得领导说的就是对的,要有自己独立的判断是非的能力嘛。这个事啊,你说得也对,不帮肯定是没有人情味了,只要我张口,确实,问题应该不大,但是一旦在这个事上张了口,即使让人家坏了规矩,也让咱们欠下了人情啊。”
杨伯君道:“县长,那要是不想欠人情,那咱们就不帮,给谢师傅解释清楚。”
我又说道:“我倒不是怕欠人情啊,而是欠下了这个人情,下一步只能拿东洪县群众的利益作交换啊,这就关系到原则问题了,做大事嘛,可以不拘小节,不拘小节不是不要小节,如果不注意这些,到时候必然是会因小失大的。举个例子吧,假如咱们到时候真的和东投集团再有合作,谈判的时候,换算成规模以上的投资,哪怕是五百万的项目,里面一个点的人情,都是五万块钱啊。伯君啊,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要把群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杨伯君若有所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继续道:“伯君啊,昨天给你留的作业,你找晓婷没有啊。”
杨伯君道:“县长,我知道了,最重要的是对组织对事业对领导的忠诚。”
是啊,这些事本不应该拿到台面上来讲的,你啊,文章写得好,又是学生会主席,在学校里面是出类拔萃。但是社会和学校不一样,学校做错了题大不了重来一遍,社会是残酷的,一旦做错了事是要万劫不复的。伯君啊,我既然选择了你当秘书,肯定是要把你带出来,什么时候能够挑大梁,主政一方了,我才是合格的领导,你才是合格的秘书。封建官僚的‘忠君’本质是‘人身依附关系’的意识形态表达嘛,而无产阶级政党的‘忠诚’必须建立在‘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之上,但今天我不要求你对我忠诚,也不说前面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说要对组织对事业绝对忠诚,我只要求咱们忠诚于自己的良心,明白了吗?
杨伯君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是我的话有了作用,杨伯君道:“县长,我要反思,我要检讨,我的工作没做好。”
我淡然地道:“你的工作没做好,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把你带好,我语重心长地道:“伯君啊,‘反思’不应是‘官场权谋的醒悟’,而应是‘阶级立场的自觉’,但上下五千年,孔圣人只出了一个,年轻人不犯错误还叫年轻人吗?有错误改了就是了,如果犯了错误就一棍子打死,那世上恐怕没有活人嘛。”
杨伯君点头道:“县长放心,我一定知错改错。”
我点头说道:“伯君啊,你也没什么大错误,就是注意啊,除了你昨天说的之外,还要慎重交友啊,你要明白,大家接近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杨伯君,而是因为永林市长和县长秘书的身份,永林市长和我都是对你可是寄予厚望的。”
俩人交心之后,杨伯君拿起了桌子上的材料就准备往外走,这个时候,我叫住杨伯君,说道:“伯君啊,我给你说向凤的事情该怎么办吧。”
杨伯君马上来了兴趣,就道:“县长,您说说咋办?”
换个人办,换个人办就好办了嘛。
换个人办?县长,我明白了,我让晓婷来办,看我这脑子啊。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有些事领导是不方便出面的,你就要想方设法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把事给办了。但是这事,还不用晓婷,我安排其他人来办。”
杨伯君道:“县长,您放心吧,我不说是您说的,就说是谢师傅的对象,晓婷能办,不欠人情。”说着也就走出门去,看着杨伯君的背影,我心里暗道:“希望这次谈话,还是能让杨伯君与吕连群、沈鹏等人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