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六,卯时初刻,没有风,天地间一片阴霾,隐隐有下雪的征兆。
百川县城外,远处的山峦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仿佛被一层沉重的幕布笼罩,枯萎的草木在寒气中瑟瑟发抖,发出一阵阵细不可闻的沙沙声,偶尔有几声夜枭的啼叫,伴随着五千骑兵踏踏的马蹄,显得悠远而又深沉。
三面将旗在黑夜中直直垂下,无法看清上面的字,却能在火把的照耀下,映出旗下三人的面孔。
表情如出一辙,冷峻、严肃、带着杀气与急迫。
张峰的心思很简单,在得知此行的目的后,就已经做好了大开杀戒的准备;而裴恪比之就要复杂一些,他虽然也做好了杀人的准备,但更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冀北之主,会如何处置千百年来,让历代王侯都又爱又恨的世家大族。
至于向小满,已是心无旁骛,昨夜与林如英说的那些话,就是他此时真实的心境。
五千骑兵缓缓而行,直到天色渐亮,才骤然加快速度。
各地的征兵事宜还在继续,只是比之前几日,人数要少了许多。当初义军统收三郡时,就已经进行过全方位的募兵,彼时募得二十万大军,对于这个人数不过近两百万的冀北来说,已经算是十中取一,现在再征兵,虽是强制,人数却很难再超过二十万。
原因很简单,两百万的百姓,鳏、寡、孤、独、病、残者占据一部分,家中本就有人已经从军的占一部分,再加上征兵令上允许免除兵役的人又占一部分,真正算下来,也不会有太多符合入伍条件的。
一路走一路看,项小满已经对这次的征兵结果有了大致猜测,他根本没把那些大家族放在眼里,心里默默盘算的,只是处置完他们之后,该如何安排接下来的训练。
大军的行军速度很快,第三日早晨,便已来至陶县境内。
县府主事田繇听闻义军首领亲至,早早就在城门前等着了。与之同行的除了一众幕僚,还有李三思麾下的百将樊山民,也就是写下那一纸文书之人。
众人翘首以盼,当看到远处扬起阵阵尘烟时,田繇连忙开始整理衣冠,待项小满等人靠近,当即领着众人上前参拜:“陶县主事田繇,见过主公。”
这田繇年有三十二三,着一袭青白色对襟长衫,头戴月白儒冠,细眼长眉,面皮白净,蓄有短须,左腮处长着一颗黑痣,痣上两三很暗红色的硬毛,极为明显。
项小满冷冷地盯着他,握枪的手不自觉紧了一下,杀意在眼眸中一闪而过,但他还是强压怒意,沉声说道:“各地征兵已进行了十数日,我今日来陶县巡视,打扰田先生了。”
“不打扰,不打扰,主公年纪轻轻,却心怀天下,日夜操劳,实为我等楷模。”田繇脸上堆满了笑意,摊开手,“属下已经为主公备好酒宴,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