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声在烈日下敲得人太阳穴发疼,司徒明捏着缰绳的指节泛白,掌心全是汗。十二峰骆驼驮着的货箱里,除了明面上的绸缎,底层全是从军仓起获的掺毒黍米——他故意留了三成未掺毒的,就等着沙匪来劫。沙丘阴影里,几串脚印时隐时现,脚尖朝外的步法正是金蟾帮的暗桩标记,而脚印间散落的黍米粒,在沙地上拖出淡淡荧光,像条毒舌舔向地平线。
“前头有废堡!”打头的镖师扯了扯缀满铜铃的衣襟,风沙卷着碎陶片打在他护腕上,叮当作响里混着一丝几乎听不见的齿轮转动声。司徒明扫了眼腰间的指南车,磁勺本该指向正北,此刻却微微偏西,勺柄震颤的频率和驼铃声诡异地重合——是《破阵乐》的节拍。
残垣断壁在暮色中像头俯卧的巨兽,司徒明翻身落地时,靴底碾到块带齿纹的金属片,和鬼市药王铺的机关兽残骸如出一辙。他借口检查货箱,掀开底板暗格,改良版指南车的磁勺突然剧烈摇晃,指向东北方的沙丘——那里埋着铁矿,会干扰磁向,而沙匪的陷阱,往往藏在磁场异常处。
“起风了!”镖师们刚把骆驼拴在断墙上,远处突然传来狼嚎般的驼铃,不是商队惯常的《阳关曲》,而是边塞军乐《破阵乐》,每七个音节里夹着一声机括轻响。司徒明手按剑柄,看见最末那峰骆驼的驼鞍悄悄滑向一侧,露出下面刻着的二十八星宿图——和军仓青铜转盘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劫道的来了!”黑沙从沙丘后翻涌而来,五十余骑沙匪裹着红披风冲下沙丘,弯刀在月光下泛着青芒。司徒明故意踢翻脚边的水囊,暗红的水流渗进沙地,竟蜿蜒出一条血线般的轨迹——沙下埋着赤铁矿脉,遇水显形,正是他要找的星位标记。
“护货!”他大喊着旋身劈向冲来的匪首,刀光相碰时,对方手腕内侧的刺青一闪而过——是“角宿”星点的变形纹,和军仓青铜转盘上的血渍符号完全吻合!司徒明借势后翻,袖中甩出的铁链缠住对方面巾,“嘶啦”一声扯下时,那张满是刀疤的脸让他瞳孔骤缩:脖颈处整片刺青,正是粮仓地下转盘的星宿总图!
“你是金蟾帮的三堂主!”司徒明的话被风沙扯碎,匪首怪笑一声,拍向骆驼鞍上的机关,十二峰骆驼突然同时跪地,货箱“咔嗒”弹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弩箭。他早有防备,脚尖勾住断墙上的石锁甩向弩机,弦声铮鸣中,一支弩箭擦着耳垂飞过,钉在沙丘上的箭杆竟在轻轻震颤——箭尾刻着鬼市药王的鹤嘴纹。
狂风突然转了方向,卷起的沙砾打得人睁不开眼。司徒明瞅准领头骆驼受惊的时机,反手割断缰绳,那畜生长嘶着冲向沙丘背阴处,四蹄翻飞间踢起半片生锈的甲胄,还有一枚裹着细沙的青铜符节。他趁乱扑过去,指尖触到符节时,冰凉的金属感混着沙粒的糙涩,暗纹刻着的“酉时三刻”四个字,正是鬼市暗语里“毒阵已成”的信号。
“追!”匪首发现符节丢失,调转马头就要冲过来。司徒明将符节塞进腰带,突然听见沙丘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和军仓地下甬道的机关声一模一样。他抓起把沙子抛向空中,借着月光看清沙粒轨迹:竟在东北方形成个倾斜的“角宿”星象,而赤铁矿脉的走向,正指着星象中心的凹陷处。
“往星位反方向跑!”他大喊着甩出三枚透骨钉,钉住匪首坐骑的前蹄。那马吃痛人立,鞍上的星宿图锦囊掉落,里面滚出粒荧光石子——和离魂蕈菌丝的荧光如出一辙。司徒明突然明白,沙匪是在用铁矿磁场定位星宿中枢,而那枚青铜符节,正是开启地下机关的钥匙。
跌进沙坑的瞬间,他摸到坑底凹凸的刻痕,指尖划过处,竟拼出个鸡冠形状——和地图上的鸡冠岭标记完全吻合。狂风在头顶呼啸,驼铃声突然变了调子,变成“咚、咚、咚”三声闷响,像某种倒计时。司徒明握紧符节,发现背面刻着行小字:“星落则毒散,鸡鸣破阵时”,正是三年前父亲在皇陵盗案现场留下的血字拓片上的内容。
沙匪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司徒明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嗒”轻响,回头看见半截露出沙面的青铜兽首,兽瞳里嵌着的夜明珠正在吸收月光,荧光顺着兽嘴流进地下,形成条发光的星轨。他想起军仓的木牛流马,立刻将符节按进兽首的鹤嘴位置,地面突然震动,沙粒簌簌掉落,露出下面刻着二十八星宿的青铜转盘,和军仓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中心星位刻着“鸡冠岭”三字。
“原来这里是毒阵的外围枢纽!”司徒明刚要转动转盘,一支弯刀劈来,火星溅在他护腕上。他旋身避开,刀柄上的金蟾纹擦着转盘边缘,竟在星位上划出道焦痕——沙匪首领的刺青,正是守护这些星位的标记。
“你以为毁了军仓的转盘就够了?”匪首抹去嘴角的血,眼中闪过疯狂,“二十八星宿阵,每处粮仓都是一星位,鸡冠岭才是中枢!”话音未落,沙丘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司徒明看见远处的沙粒突然悬浮,在月光下拼出个巨大的鸡冠轮廓,正是地图上标记的“酉时三刻”方位。
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幅刺青,此刻后背贴着青铜转盘,竟和星位刻痕完全重合。匪首的刀再次劈来,他借势滚进星位凹槽,指尖同时拨动“角宿”“心宿”两处齿轮,转盘“轰”地转动半圈,兽首突然喷出黑雾,不是离魂蕈的腥甜,而是三年前皇陵迷香的腐草味。
“不好!”司徒明捏着符节冲向驼队,发现被惊散的骆驼正朝着星位中心聚集,它们蹄下的赤铁矿脉,此刻竟发出蜂鸣,和天上的星辰形成共振。他割断最后几峰骆驼的缰绳,看着它们奔向沙暴深处,突然注意到领头骆驼的鞍垫上,绣着和醉仙楼云裳发簪相同的孔雀纹——原来这三股势力,早就在用各自的标记编织星宿毒网。
沙暴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达到顶峰,司徒明摸着符节上的暗纹,突然听见极远处传来鸡鸣——不是他袖袋里的芦花鸡,而是更苍凉的啼叫,像从地底的每个星位里渗出。青铜转盘在沙下震动,他知道,这是毒阵即将启动的前兆,而鸡冠岭的中枢,此刻正等着最后一枚星位符节的插入。
“驾!”他翻上唯一没受惊的骆驼,怀里的黍米袋突然裂开,没掺毒的米粒洒在沙地上,竟自动排成指向东南的箭头——那是鸡冠岭的方向。匪首的尸体在沙暴中渐渐被掩埋,脖颈的刺青却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像在提醒司徒明,星宿阵的每颗星位,都踩着无数人的血。
骆驼的蹄声敲打着沙粒,司徒明摸出父亲的星象罗盘,指针正疯狂地旋转,最终停在“酉时三刻”的刻度上。远处的沙暴中,隐约浮现出城池的轮廓,他知道,那是离鸡冠岭最近的卫所,而卫所的粮仓下,必定埋着最后一个星宿转盘。怀里的青铜符节发烫,他突然想起云裳最后看他的眼神,那三分熟悉里,藏着的或许是和他一样的星象刺青。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沙暴时,司徒明看见沙丘上散落着半片鹤嘴壶残片,壶嘴指向的方位,正是罗盘上“鸡冠岭”的标记。他扯下被风沙磨破的镖师头巾,露出额角新添的刀疤,血珠滴在符节上,竟顺着“酉时三刻”的刻痕渗了进去——这是父亲用命给他的线索,也是敌人用毒编织的死亡之网。
骆驼突然长嘶跪地,司徒明翻身落地,发现脚下的沙地里,密密麻麻全是荧光黍米组成的星图,每颗星点上都站着只硕鼠,鼠瞳里映着即将升起的太阳。他知道,离毒阵启动还有七个时辰,而他必须在星象完全重合前,带着这枚符节冲进鸡冠岭,毁掉那个用无数人命催动的星宿中枢,哪怕,那是父亲当年没能完成的使命。
风沙掠过断垣,将驼铃声、机括声、还有远处若有若无的鸡鸣声,全揉进了血色的黎明里。司徒明握紧符节,朝着东南方大步走去,靴底碾碎的荧光黍米,在沙地上划出一道短暂的光痕,像颗坠落的流星,要在毒阵笼罩前,撕开道流血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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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铃声在烈日下敲得人太阳穴发疼,司徒明捏着缰绳的指节泛白,掌心全是汗。十二峰骆驼驮着的货箱里,除了明面上的绸缎,底层全是从军仓起获的掺毒黍米——他故意留了三成未掺毒的,就等着沙匪来劫。沙丘阴影里,几串脚印时隐时现,脚尖朝外的步法正是金蟾帮的暗桩标记,而脚印间散落的黍米粒,在沙地上拖出淡淡荧光,像条毒舌舔向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