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卷着戈壁滩特有的沙砾与枯叶,在临时营地外呼啸成一片呜咽。简陋帐篷的缝隙里钻进丝丝寒意,将昏黄油灯的火苗吹得左右摇曳,在斑驳的帆布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萧云靠在堆满军用地图的箱笼旁,三天三夜未合的眼皮下泛起青黑,颧骨因连日奔波而微微下陷,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像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掌心里巴掌大的微型摄像机。
屏幕上的画面带着偷拍特有的晃动与模糊。破败的山神庙飞檐下,蛛网在横梁上挂出暗灰色的帘幕,三五个穿着粗布短褂的身影缩在香案旁,袖口露出的皮质腕带却与土气打扮格格不入。牟勇蹲在萧云身侧,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驳壳枪的枪柄,眉头拧成了疙瘩:“听他们说话带点皖北口音,不像本地牧民。最后那句‘今晚子时过黑风口’,会不会和‘黑鹰’的运输线有关?”
萧云没应声,拇指突然重重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庙门阴影处——一个戴着旧毡帽的男人侧身而立,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半截下巴和线条硬朗的下颌。他正低头与身旁特务说话,右手指尖夹着的卷烟燃出猩红的火点,烟灰簌簌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衣襟上。牟勇刚想凑近细看,却见萧云握摄像机的手猛地一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捏碎那块小小的液晶屏。
“云哥?”牟勇吓了一跳,“这小子看着面生,难不成是‘黑鹰’新招的眼线?”
空气突然凝固成冰。萧云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腔像被灌满了铅,每一次起伏都带着钝痛。他盯着屏幕上那人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视线顺着帽檐滑落,落在他左侧眉骨下方——一道极淡的疤痕,像冬日冻裂的树皮,斜斜爬过眉骨,隐没在额发里。
“不可能……”萧云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风一吹就散,“大山哥的疤……是斜着的……”
十年前的血色记忆突然冲破脑海:豫南突围战的硝烟里,子弹像蝗虫般掠过头顶,张大山猛地将他扑倒在弹坑里,滚烫的弹片擦着对方眉骨飞过,血珠溅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口发颤。“小萧,趴着别动!”男人的吼声混着炮火,成了他记忆里最清晰的安全信号。还有那年冬夜执行爆破任务,日军炮楼的火光映红半边天,倒塌的木梁砸下来时,张大山用后背替他挡住,鼻梁被碎木磕得鲜血直流,却咧着嘴笑:“你云哥这鼻梁,以后可算有故事了!”
“大山哥?”牟勇猛地瞪大眼睛,凑到屏幕前眯起眼,“这疤……这鼻梁的弧度……”他突然卡住了,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帐篷外的风声似乎更响了,卷着沙砾打在帆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无数根细针在扎萧云的耳膜。
萧云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冰冷的箱笼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延安见到张大山时,对方拍着他的肩膀说“云哥,等这次任务完了,咱回老连队喝两盅”,袖口磨出的毛边还带着熟悉的皂角味。可现在屏幕上的人,穿着汉奸特务的粗布衣,混在“帝国特别行动部”的爪牙里,嘴角那抹笑像淬了毒的匕首,剜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会不会是……认错人了?”牟勇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再说这画质……”
“他左手小指少半截!”萧云突然低吼出声,猛地将摄像机屏幕怼到牟勇眼前,“当年排雷时炸掉的!你看他夹烟的姿势!”
画面里的男人正将烟蒂按在香案上碾灭,左手小指确实短了一截,夹烟时总会不自觉地蜷起无名指。这个连张大山自己都常忘了的习惯,此刻像重锤般砸在萧云心上。他仿佛能看见那截断指上的旧伤疤,看见十年前那个在雪地里把最后半块冻硬的窝头塞给他的男人,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帝国特别行动部”——这个代号“黑鹰”的特务组织,渗透之深远超他们想象。萧云曾在情报里见过他们的手段:威逼利诱、栽赃陷害,甚至用家人性命做要挟。难道大山哥是被胁迫的?还是……他真的变了?
帐篷角落里的油灯“噼”地爆了个灯花,火星溅在萧云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他想起张大山入伍时咬破手指按在誓词上的血印,想起对方在党旗下宣誓时通红的眼眶。那个说“这辈子就跟定共产党了”的汉子,怎么会和“黑鹰”扯上关系?
“我要再看一遍。”萧云突然蹲下身,手指抖得几乎点不准屏幕上的播放键。他将视频拖回最开始,一帧一帧地慢放:男人走进破庙时,步伐带着老兵特有的稳健;弯腰避过横梁时,习惯性地先侧左边身子——那是当年腰伤留下的旧习;甚至连说话时轻微偏头的动作,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牟勇蹲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看见萧云的肩膀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痛苦与愤怒。帐篷外传来哨兵换岗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却衬得帐篷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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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哥,”牟勇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要不要……把情况报给指挥部?”
萧云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逐渐模糊的侧影。夜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舞,却吹不散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他想起张大山曾说过,他们是彼此的“眼睛”和“后背”,是战场上最信任的兄弟。可现在,这双曾为他 lookout 的眼睛,却可能正盯着自己人的枪口;这副曾为他挡子弹的后背,却可能藏着致命的背叛。
“在没找到证据之前,什么都别说。”萧云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大山哥不是这种人,一定有原因。”他的指尖再次抚过屏幕上那道疤痕,像是在触摸一段被鲜血浸透的过往,“‘黑鹰’想玩阴的,我就陪他们玩到底。就算真的是他……我也要亲耳听他说清楚。”
油灯的光芒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种近乎惨烈的决绝。那段偷拍视频像个潘多拉魔盒,此刻已被撬开缝隙,里面涌出的疑云与痛苦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知道,作为尖刀连连长,作为张大山曾经的兄弟,他必须撕开这层迷雾,无论真相多么残酷。
帐篷外,夜更深了。远处戈壁上传来孤狼的嗥叫,悠长而凄厉,像是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背叛奏响序曲。萧云将摄像机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的老茧,却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他抬眼望向帐篷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渐渐燃起一种混杂着痛苦、愤怒与决心的火焰——
黑鹰之影,必须揪出。
无论那影子,是谁。
夜风如刀,卷着戈壁滩特有的沙砾与枯叶,在临时营地外呼啸成一片呜咽。简陋帐篷的缝隙里钻进丝丝寒意,将昏黄油灯的火苗吹得左右摇曳,在斑驳的帆布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萧云靠在堆满军用地图的箱笼旁,三天三夜未合的眼皮下泛起青黑,颧骨因连日奔波而微微下陷,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像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掌心里巴掌大的微型摄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