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尸毒攻心。"东方婉儿用剑挑起一具尸体的衣袖,只见溃烂的皮肤上布满蛛网状紫纹,伤口周围凝结着黑紫色血痂,"江州的病是先腐肉,这里是先坏血。"她转身时,瞥见街角蜷缩着个小女孩,怀里抱着早已断气的母亲,嘴角还挂着暗红的血沫。

医帐里的铜盆换了十七次血水,前七日试用的江州药方却如泥牛入海。影一守在重症区,看着刚服下药的少年突然口鼻喷血,染红了他亲手熬制的药汤。东方婉儿在堆满医书的案前打了个盹,梦中又看见白衣老者的仙鹤虚影,醒来时发现《千金方》被泪水洇湿,模糊了"以毒攻毒"四个字。

"去城北乱葬岗。"第五日破晓,东方婉儿突然扯下鬓间的玉簪,"古籍说'腐骨之地,必有逆生之草'。"影一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还留着江州试药时的针孔:"我去。你留在这里记录病症。"他披上浸过蒜汁的麻布,腰间别着三柄短刃,晨光中离去的背影像极了当年深入敌营的死士。

乱葬岗的腐气凝成实质,影一每走一步都要挥刀砍断纠缠的尸藤。就在他险些跌入陷坑时,瞥见崖壁缝隙里闪过一抹幽紫——那是形如蝴蝶兰的草叶,叶脉间流动着水银般的光泽。当他伸手触碰的瞬间,藤蔓突然收紧,尖刺上的黏液沾到皮肤,竟立刻泛起灼烧般的剧痛。

"拿回去!"影一冲进医帐时,半边身子已肿得发紫,却仍将用荷叶包着的草药高高举起。东方婉儿颤抖着将草叶磨成浆,混着冰心玉露和续命丹粉末,喂给最危重的病患。奇迹在寅时发生:原本止不住的鼻血渐渐变浅,紫黑的唇色透出淡红。当第一缕阳光照亮帐内时,小女孩拽着影一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大哥哥的手,像紫萝卜呀。"

豫州城的炊烟重新升起时,东方婉儿发现影一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溃烂不堪。她强忍着泪水为他敷药,却听见他笑着说:"这紫叶草生在尸毒最盛处,倒像是专为克这病长的。你说,是不是有人...早就算好了?"窗外,归雁正排成人字掠过灰蓝色的天空,她望着他眼底的血丝,突然想起白衣老者临走时留下的玉简——上面刻着的"天机不可尽窥",此刻竟在春风中轻轻发烫。

深夜,两人在城楼上分食最后一块硬饼。东方婉儿望着地图上新标出的疫区红点,指尖划过"幽州"二字。影一将温热的酒囊递给她,酒液里还泡着残留的紫叶草香。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第三声梆子未落,又有快马的嘶鸣刺破夜色。他们对视一眼,同时伸手去够腰间的剑——这次,又会是什么样的疫病,什么样的黎明?

朔风卷着黄沙拍打着医帐的牛皮帘,青骢马的铁蹄声由远及近,惊起枯草间几只病恹恹的寒鸦。信使的玄色披风浸透冷汗,缰绳尚未系稳便踉跄着撞进帐内,指节因过度用力攥着竹筒而泛白。他半跪在粗粝的石板地上,喉间发出风箱般的喘息:"加急军报...幽州...十万火急!"

东方婉儿指尖轻叩案几,鎏金护甲与青铜砚台相撞发出清响。展开素绢的瞬间,墨香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她凝视着字迹潦草的奏报,眉峰渐渐凝成霜雪——豫州的疫病不过是前兆,幽州城内每日暴毙者逾百人,孩童啼哭与妇人哀嚎混着丧葬唢呐,将整座城池泡成了人间炼狱。

"备马。"她将文书重重拍在案上,羊脂玉镯撞出脆响。铜镜映出她冷白的面色,鬓边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影一早已立在帐外,玄色劲装裹着紧实的肌肉,腰间药囊与软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两人跨上战马时,西天晚霞正将云层染成凝血般的绛红。

三日后幽州城门洞开,腐臭气息混着药味扑面而来。青石板路上横陈着尚未收殓的尸身,苍蝇在紫黑的唇鼻间盘旋。垂死的妇人蜷缩在墙角,枯槁的手指徒劳地抓着行人衣摆,喉间发出濒死的嗬嗬声。东方婉儿的鹿皮靴碾过凝结的黏液,惊觉这并非寻常疫病——死者指甲乌黑翻卷,七窍渗出暗绿液体,就连守在床边的亲属也已染上蛛网状黑斑。

医帐内蒸腾着浓烈的艾草味,却掩不住令人作呕的腥甜。东方婉儿半跪在病榻前,素帕裹着银针探入病人咽喉,针尖竟在瞬息间化作墨色。她忽然注意到墙角蜷缩的小乞丐,孩子脖颈处蜿蜒的黑斑如毒蛇盘踞,瞳孔里浮着诡异的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