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双华本草记(上卷)
楔子
忘川之水,非泉非河,是冥界千万魂灵的牵挂所凝。水色时深时浅,深时如墨淬,能映出前世衣角的褶皱;浅时如雾笼,只裹着穿骨的寒意,连风掠过都带着细碎的呜咽。河的彼岸,曼珠沙华连绵数里,从春到秋,不见一片青叶,唯有血色花瓣顶着晨露,似泪非泪——那露珠坠在瓣尖,映着冥界的灰天,竟也染了三分红。
这花茎如青竹抽节,却比竹多了几分韧意,掐断时会渗出殷红汁液,滴在青石板上不渗不涸,凝如血珠。凑近便闻见一丝辛涩气,混着忘川水的微凉,入鼻竟能醒神——冥界的冥卒们早发现,若是渡魂时被“痴魂”的执念缠得头疼,摘片花瓣含在舌下,片刻便能清明。只是没人敢多碰,传闻有冥民曾用这汁液涂治冻疮,冻疮好了,却夜夜梦见前世的遗憾,哭醒到天明。
冥医白老常蹲在彼岸的石崖上,对着曼珠沙华叹气。他行医五百年,识得冥界百种草木,却独独看不透这花。按《冥府本草录》残卷记载,“曼珠沙华,味辛,性温,归肝、心经,能通络止痛、疏肝醒神”,可它偏性太烈,像个揣着执念的少年,好时能解人疾苦,坏时却勾人魂魄。
这年冥府的寒季来得早,忘川水结了薄冰,曼珠沙华的花瓣却红得更甚,似要把冥界的寒意都吸进花瓣里。白老望着成片的红花,总觉得心里发慌——他行医多年,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这花的执念若是积得太满,怕是要出乱子。
第一卷 血瓣凝执念 本草初显形
一、摆渡人阿桂的寒痹症
忘川渡口的摆渡人阿桂,撑船渡魂已有三百年。他是个“守魂”,前世是个船夫,因救落水孩童溺亡,地府念他心善,让他留在此地渡魂,只求积够功德,再入轮回。可近来入了寒季,忘川水的寒意渗进骨头里,阿桂的右腿膝盖开始肿痛,起初只是晨起时僵硬,活动片刻便好,后来竟连撑船时都疼得直咧嘴。
那膝盖肿得像个刚蒸好的馒头,摸上去冰凉,按压时疼得阿桂直抽气。他找白老来诊,白老搭着他的腕脉,指下脉象沉迟而涩,再看他舌苔白腻,便叹了口气:“你这是‘寒邪凝滞经络,气血运行不畅’,得了‘寒痹’之症。忘川水寒,你日日撑船,寒邪从皮肉渗入筋骨,堵了经络,气血走不动,自然疼得厉害。”
阿桂搓着膝盖,愁眉苦脸:“白老,您可得救救我。若是撑不了船,那些魂灵过不了河,我这功德可就断了。”白老点点头,转身往彼岸走去,不多时便捧着几朵曼珠沙华回来,花瓣上还沾着忘川的露水。“这花辛温,能散寒通络,治你这寒痹正好。”他说着,从药箱里取出个白瓷碗,掐断曼珠沙华的茎秆,将殷红的汁液挤在碗中,又兑了些冥界特有的“忘忧酒”——这酒性温,能引药入络,中和花汁的烈气。
“用纱布蘸着敷在膝盖上,每日两次,每次半个时辰。”白老叮嘱道,“切记不可敷太久,这花沾了执念,药性烈,敷久了怕引动你前世的念想。”阿桂连连应下,当晚便按嘱咐敷药。夜里他躺在床上,只觉得膝盖处暖融融的,像是有股热气顺着经络往腿肚子里钻,往日的刺痛竟真的轻了不少。
可到了第七天,变故来了。阿桂敷完药后,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梦见自己前世在河边救孩童的场景——那孩子在水里挣扎,他扑进去时,河水的寒意比忘川水还刺骨,最后孩子救上来了,他却沉了下去。梦里的疼太真实,他惊醒时,额头上全是冷汗,心慌得厉害,坐在床边直到天快亮才勉强平静。
第二天阿桂找白老,说起昨夜的梦。白老皱着眉,又搭了他的脉,脉象比之前浮了些,带着几分“虚烦”之象。“我说过这花带了执念。”白老叹道,“它辛温通络,治好了你的寒痹,可药性里的‘痴气’也渗进了你的魂里,勾动了你前世的遗憾。这药不能再用了,我给你换些‘忘忧草’煮水外敷,虽慢些,却平和。”说着,他收起了阿桂碗里剩下的曼珠沙华汁液,望着彼岸的红花,眼神沉了沉——这花的执念,怕是比他想的还要重。
二、孟娘的肝郁之疾
白老刚处理完阿桂的事,冥府的“望乡台”那边就派人来请。来的是望乡台的守台人,神色焦急:“白老,孟娘病倒了,不吃不喝,只抱着个旧帕子哭,您快去看看吧。”
孟娘是望乡台的缝补婆,专给那些记不清前世的魂灵缝补“记忆碎片”——有些魂灵过忘川时,会把前世的衣角、发带落在河里,孟娘就把这些碎片捡回来,缝成小帕子,让魂灵拿着望乡时,能多想起些温暖的事。可半个月前,一个小魂灵拿着帕子望乡时,突然哭着说“想不起娘了”,孟娘听了,当天就没再缝帕子,躲在屋里哭。
白老到望乡台时,孟娘正抱着一堆没缝完的帕子,坐在窗边抹眼泪。她见了白老,声音沙哑:“白老,我总想起我那孩儿……三百年了,我还是想他。”白老坐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脉,脉象弦细,再看她舌苔薄白,眼底有青影,便知她是“肝郁气滞”——冥界的魂灵虽无肉身,却有“魂脉”,孟娘本就因思子成疾,那日又被小魂灵的话触动,肝气郁结,气血不畅,才会食少寐差,整日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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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肝气堵在了胸口,气血走不动,才会这般难受。”白老说,“我给你开个方子,用曼珠沙华的花瓣煎水服,它能疏肝醒神,帮你把堵着的肝气散了。”孟娘点点头,她听过曼珠沙华能治病,便没多问。白老取了三朵曼珠沙华,去掉花茎,只留花瓣,放在陶锅里,加了些“冥界泉水”,慢慢煎着——他特意少放了花瓣,还煎了半个时辰,就是为了减些花的烈气。
孟娘喝了药,当天下午就觉得胸口不那么堵了,也想吃些东西了。她拉着白老的手,感激地说:“白老,您这药真管用,我现在心里亮堂多了。”白老却没松口气,只嘱咐她:“这药你再喝两天,若是夜里梦见什么,千万别放在心上。”
可到了第三天,孟娘又找来了,神色慌张:“白老,我昨夜梦见我孩儿了!他才五岁,穿着红棉袄,站在门口喊我‘娘’,我想抱他,却怎么也抱不到……我醒了之后,心更疼了,比之前还难受。”白老叹了口气,他早料到会这样——曼珠沙华能疏肝,却也能引动魂灵的执念,孟娘的思子之情本就深,药虽散了肝气,却也把她藏在魂深处的执念勾了出来。
“这药不能再喝了。”白老说,“我给你换‘合欢花’和‘忘忧草’煮水,这两种药平和,能安神解郁,不会勾动你的执念。”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剩下的曼珠沙华花瓣收了起来,心里越发不安——阿桂用了引动前世遗憾,孟娘用了勾起思子之痛,这曼珠沙华的执念,怕是已经渗进了药性里,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更大的事。
三、曼珠沙华的“痴气”渐浓
自从阿桂和孟娘的事后,白老便格外留意彼岸的曼珠沙华。他发现,那花的颜色越来越红了,原本只是瓣尖带红,如今整个花瓣都像染了朱砂,连花茎都透着淡淡的红色。风过彼岸时,花瓣簌簌落下,坠入忘川水里,竟不再打转,而是直接沉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往下坠。
有一次,白老特意采了一朵花,放在鼻尖细闻——之前的辛涩气里,竟多了几分“苦”味。他按《冥府本草录》里的方法,把花瓣晒干,碾成粉末,用舌尖尝了一点——起初是辛温,片刻后竟有股苦味从舌尖蔓延到舌根,还带着一丝凉意,像是忘川水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