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狂笑着扯断念珠,每颗珠子都跳出只血蟾蜍:"程家养阴脉百年,岂会..."话音戛然而止——月璃的残魂突然与姐姐的锁魂玉融合,陶罐中伸出青灰色鬼手,生生掏出了老者的心脏。血雨瓢泼中,两道虚影并肩立于残垣。月璃为姐姐拂去鬓角根本不存在的尘土,月泠的鬼手轻轻包住妹妹半透明的手指。
"那年你说要给我折满一罐槐花..."月泠的声音像是风过铜铃,她抬手招来废墟间的碎瓷,瓷片聚成个歪扭的陶罐,里面飘出点点荧光。
月璃笑着往罐中放入虚化的槐花:"后来我发现姐姐偷换我的毒参汤。"她转头望向我,"当年兄长逼我喝下符水,是姐姐打翻药碗,自己却喝了双倍的量。"
月泠的虚影抚过青铜椁残片,那些锈迹竟褪成当年的雕花妆奁。她从虚空中取出口脂,为妹妹描摹早已不存在的朱唇:"程家女儿从出生就刻着阵纹,我多扛些罪孽,你就能少痛几分。"
老者残躯突然暴起,指尖凝出最后一道血咒。月泠瞬间将妹妹魂魄护在身后,任咒文穿透自己即将消散的灵体。月璃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整座程宅地脉应声沸腾,所有镇物法器在阴火中化为齑粉。
晨光刺破乌云时,姐妹虚影共执半块金钗,在废墟上舞出当年未完成的乞巧舞。她们脚下血莲化作白槐,青丝交缠处升起双生魂火,将程家百年阴宅烧成灰烬。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时,我掌心的金钗碎末凝成并蒂莲形状的露珠,内中封存着两片相互依偎的槐花瓣。
血雨在晨曦降临的瞬间凝滞空中,万千雨珠映出程家百年罪孽。月璃的残魂托起青铜椁中最后一块锁魂玉,玉中封存的竟是月泠被剜去的左眼——那瞳孔里还凝着民国六年清明夜的月光。
"程家用女儿眼作阵盘,姐姐的目力能窥阴阳。"月璃的指尖穿透虚化的玉石,十八道金丝从眼球虹膜迸射,将紫檀念珠老者钉在残存的影壁上。老者道袍下的躯体突然干瘪,爬出九条衔尾蛇状的血虫,每条蛇头都顶着程家男子的生辰帖。
我怀中的账册突然活过来般翻动,纸页割破指尖。血珠滴在衔尾蛇额间,那些邪物竟发出婴啼,转头反噬老者。月泠的虚影在此时抬手结印,空中停滞的血雨化作冰锥,将蛇首连同生辰帖钉入地脉七寸。
"该还债了。"月璃发间的金钗彻底碎裂,九十九道女子虚影从钗中涌出。她们脚腕系着青铜铃,每走一步便震碎程宅一寸地基。我认出三姨太的翡翠耳坠在虚影中闪烁,她颈间那道紫痕正潺潺涌出黑血。
老者枯槁的手突然插入自己胸腔,掏出血淋淋的罗盘:"程家养的风水龙脉,岂容..."话未说完,罗盘天池中浮出月泠的脸。她咬断盘底磁针,整座宅院的地砖突然翻涌如浪,露出埋藏百年的万人坑——坑中白骨皆呈女形,腕骨相连组成莲花阵图。
月璃的魂魄开始燃烧,她将最后一点灵光注入我的煤油灯:"劳烦沈先生当个见证。"灯焰暴涨三丈,火中显出一卷泛黄的《程氏女书》,那些被朱砂抹去的女子姓名正在火中重生。
万人坑中的白骨集体震颤,坑底浮出青铜浇筑的镇魂碑。月泠的虚影抚过碑文,指尖所触之处,程家三代男子的名讳皆化作飞灰。当"程月泠"三字显现碑首时,整块青铜碑轰然炸裂,碎片在空中重组成巨大的并蒂莲镜。
"这是程家女儿的梳妆镜。"月璃的声音混着金玉碎裂之音,"照过程家十七代新娘,今日该照照程家的列祖列宗了。"
镜面流转间,程家祠堂的祖先牌位纷纷爆裂。那些描金名字在镜光中扭曲成痛苦人脸,随着月泠一声厉喝,镜中射出百道银丝,将灵牌碎片缝成招魂幡。暴雨逆流上天,幡布猎猎作响,每一针脚都渗出女子经年的血泪。
紫檀念珠老者在镜光中惨叫,他的道袍下爬出密密麻麻的青铜铃,每个铃铛都张开利齿咬住他的魂魄。月璃忽然握住我的手,引我以血为墨在镜面书写——竟是当年月泠未绣完的并蒂莲纹样。
最后一笔落下时,镜中月泠与镜外月璃同时抬手。两道魂魄穿过百年时光相拥,青铜镜面浮现出她们十四岁那年的场景:月泠偷藏的绿豆糕,月璃手帕上歪扭的绣花,祠堂窗棂漏进的春光里,两双绣鞋并排摆在青砖上。
"姐姐,槐花开了。"
"小妹,我们自由了。"
镜面轰然破碎,万点银光中升起双生魂火。程宅最后的梁柱在火光中化作青烟,那些啃咬老者的青铜铃铛熔成金水,在地面流淌出女子们的小字闺名。
晨光彻底穿透乌云时,我站在废墟外的石狮旁。怀中煤油灯已熄,灯座里静静躺着半枚并蒂莲金钗。白马寺的晨钟穿透雾气传来,钗头凝着的露珠里,依稀可见两个并肩而坐的少女身影,正分食着半块泛黄的绿豆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