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鎏金十二声》

民国十三年秋夜,黄浦江上飘着薄雾。

程墨秋攥着鎏金怀表冲进码头时,德国商船正化作一团赤红火球。气浪掀翻成摞的桐油木箱,碎木片雨点般砸在青砖地上。他踉跄着躲到石柱后,透过硝烟望见甲板栏杆旁的人影——白旗袍在火中猎猎翻飞,像扑火的蝶。

"白小姐!"喊声被爆炸声吞没。最后一刻他看清了,那女人腕间红珊瑚手钏泛着血光。

次日《申报》头条是德商船爆炸案。巡捕房在焦黑残骸里找到七具尸体,德国领事暴跳如雷。程墨秋摩挲着证物袋里的怀表,表面镌刻的蟠龙家徽被烟熏得发乌,龙睛处两点朱砂却红得刺目。

十三年前苏州河畔程宅大火,父亲临终塞给他的也是这般制式的怀表。当时他蜷缩在紫檀衣柜里,透过雕花缝隙看见黑衣人靴底沾着河泥,刀锋掠过母亲脖颈时带起一弧血珠。

"程探长?"助手阿四叩门进来,"青帮杜先生派人传话,说百乐门白露小姐想见您。"

霓虹灯将百乐门舞厅染成暧昧的胭脂色。白露倚在二楼包厢丝绒帷幕旁,月白色软缎旗袍裹着玲珑身段,腕间红珊瑚碰在玻璃杯上叮咚作响。"程探长认得这个么?"她指尖夹着半张焦黄纸页,隐约可见"密电码"字样。

程墨秋瞳孔骤缩。昨夜爆炸现场散落的正是这种日本海军专用电文纸,此刻却在白露蔻丹间轻晃。他突然出手扣住她手腕,虎口触到凹凸疤痕——与证物照片里女尸腕部灼痕分毫不差。

枪声在此时炸响。水晶吊灯应声而碎,舞池瞬间陷入黑暗。白露反手拧脱他关节,冰凉枪管抵住他后腰:"程家少爷,令尊没教过你别信漂亮女人?"她吐气如兰,旗袍盘扣不知何时解开两颗,露出锁骨下暗红胎记,形如展翅朱雀。

程墨秋浑身血液凝固。记忆里母亲抱着幼妹倒在血泊中,小妹襁褓上绣的正是朱雀纹样。玻璃窗接连爆裂,子弹追着他们钻进后台更衣室。白露掀开化妆镜后的暗格,拽着他跌进密道时,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阴湿暗道蜿蜒通向法租界圣母堂。彩绘玻璃映着月光,将玛利亚面容割裂成斑斓碎片。白露背靠受难像喘息,肩头枪伤洇开血花:"十三年前程翻译官受日领事委托,将关东军布防图藏在特制怀表里。你手里那块是钥匙,我手里这张是锁。"

唱诗班童声忽从穹顶飘落。程墨秋举枪对准从告解室转出的身影,黑呢大衣上的金色肩章刺痛眼睛——淞沪警备司令周崇山挂着儒雅笑意,手中柯尔特手枪却对准白露眉心。

"墨秋啊,"周司令叹息如长辈,"当年你父亲若肯交出密码本,何至于..."话音未落,白露突然扬手,红珊瑚手钏在空中散作赤珠。程墨秋在珠玉坠地声中扣动扳机,却见周崇山额前绽开血花,白露握着冒烟的袖珍手枪软倒在地。

晨钟惊起白鸽群。程墨秋跪在血泊里,看白露颤抖着扯开衣襟,朱雀胎记旁狰狞的弹孔正往外冒血泡。"哥..."她染血的手指抚上他手中怀表,"龙睛要...按三下..."尾音散在穿堂而过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