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枯枝断裂的声音让他握紧了烟袋锅。黑暗中传来金属共振的嗡鸣,那是西周礼器在特定频率下才会发出的死亡之音。沈砚秋突然想起老郑唱的戏文:"九鼎现世山河动,不教胡马度邙山......"
子时的伊河水泛着铁灰色的光。沈砚秋蹲在奉先寺下方的栈道残桩上,指尖抚过岩壁新鲜的凿痕。那些看似杂乱的刮痕在月光下组成清晰的序列——正是顾宗元临死前手指蜷曲的古怪形状。三丈开外,日本考古队的汽灯将卢舍那大佛的投影投在对面山崖上,放大的阴影里,佛像低垂的右手掌心赫然有个青铜鼎的轮廓。
怀表指针重合在罗马数字Ⅻ时,山腹中传来沉闷的机括声。沈砚秋闪身躲进北魏时期开凿的排水暗渠,青苔滑腻的渠壁上,"河伯娶亲"的彩绘延伸向黑暗深处。他掏出烟袋锅在渠顶一敲,青铜与岩石碰撞的余音在甬道中震荡,远处立即传来编钟般的回应。
小主,
"黄钟、大吕、太簇..."沈砚秋数着回声次数,在第三个岔路口突然转向。岩缝中渗出的水流突然变急,水底沉着几片孔雀绿的青铜碎屑——正是顾宗元指甲里嵌着的那种铜锈。前方隐约传来日语交谈声,他吹灭马灯,摸出裴雪松给的音叉。
三百步后,暗渠豁然开朗。沈砚秋贴在钟乳石后,看见伊藤正指挥工人将声波天线对准石窟中央的青铜鼎。那鼎器形制古怪,鼎足铸成凤鸟踏蛇之态,鼎腹的云雷纹间闪烁着朱砂填刻的铭文。
"频率调到528赫兹!"伊藤的怀表链子上坠着枚则天文字铜钱。随着工程师转动旋钮,鼎器开始发出妖异的蓝光,整个洞窟震颤起来,顶部的北魏彩绘剥落如雨。沈砚秋突然明白为何要选在子时行动——此刻地球磁场最弱,声波能穿透更厚的岩层。
音叉在掌心震得发烫。沈砚秋想起裴雪松的嘱咐:"西周编钟的'姑洗'律正好抵消..."他猛地将音叉掷向最近的天线支架。青铜与钢铁相击的刹那,洞窟中爆发出刺耳的和弦,那尊青铜鼎突然自转九十度,鼎腹露出个甲骨文"水"字。
"八嘎!"伊藤的军刀劈开雾气冲来。沈砚秋侧身闪避,刀锋划破长衫,怀中的《洛神赋图》摹本飘落在地。月光透过画上洛神的眼睛,在地面投下七个光点——正是北斗七星的排列。他顺势滚到青铜鼎后,发现鼎足与地面接触处竟是个可旋转的机关。
伊藤的皮靴踩住画轴:"沈先生,你们支那人永远不懂..."话未说完,沈砚秋已转动鼎足。石窟穹顶突然裂开,二十八星宿图的浮雕在机括声中重组,一束月光精准穿过奎宿星位,照在鼎腹铭文上。
"九鼎镇山河..."沈砚秋念出被照亮的铭文,整个洞窟突然静默。下一秒,所有声波天线齐声爆裂,伊藤踉跄后退时踩中翻板,坠入暗河前他疯狂抓向青铜鼎,却只扯下鼎耳镶嵌的甲骨片。
暗河咆哮着吞没了一切。沈砚秋抓住岩壁上的铁链,看见青铜鼎正在下沉。鼎腹铭文最后显现的"洛"字让他想起老郑的唱词,他咬牙扯下腰间烟袋锅掷向鼎耳。青铜相击的脆响中,鼎器突然解体,内层露出个巴掌小的金鼎,鼎内整整齐齐码着九片甲骨。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石窟时,沈砚秋站在卢舍那大佛的掌心。远处白马寺的晨钟荡开伊河雾气,他手中的金鼎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裴雪松气喘吁吁爬上栈道,手里拿着从伊藤营地缴获的笔记本:"他们测绘的根本不是文物位置...是在找邙山地脉的共振点!"
三个月后的洛阳博物馆,沈砚秋望着展柜里复原的青铜鼎出神。玻璃反射中,参观人群里有个戴翡翠扳指的背影一闪而过。他摸摸口袋里那片顾宗元留下的甲骨,上面灼刻的预言正在应验:"鼎器鸣而天下安"。
窗外,老郑的坠胡声混着孩童的吟诵飘进来:"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沈砚秋的烟袋锅在展柜玻璃上轻轻一叩,西周青铜器特有的余韵在展厅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