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沪上谜案录:3

广慈医院手术室的红灯亮得刺眼。许沉舟站在走廊窗前,手指在窗台上敲击着莫尔斯电码节奏——这是他在德国受训时养成的习惯,紧张时总不自觉这样做。

"许探长,坐下等吧。"佐藤递来一杯咖啡,白大褂上沾着血迹。令人意外的是,这个日本特工竟有行医执照,刚才协助抢救了苏清宁。

许沉舟没接咖啡。他盯着佐藤白大褂上的血渍,那是苏清宁的血。子弹从她右胸射入,距离心脏只有三毫米。手术已经进行了四个小时,医生出来过三次,每次都说"情况不乐观"。

"7315..."许沉舟突然说,"她最后说的这组数字是什么意思?"

佐藤推了推破裂的眼镜:"可能是经纬度?7度31分5秒..."

许沉舟摇头。他掏出怀表,打开暗格。两半青玉扳指静静躺在里面,内侧的"永昌"二字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微光。这让他突然想起什么——

七岁那年夏天,父亲书房有个上锁的檀木匣子。有天他偷看父亲开锁,密码正是7315。匣子里是些旧照片和一本蓝皮日记,照片上有个穿蓝旗袍的少女站在父亲身旁,手里拿着解剖学图谱...

"许探长?"护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苏医生需要输血,但血库AB型血不足..."

"抽我的。"许沉舟卷起袖子,"我和她同血型。"小时候苏清宁摔破头那次,就是他输血救的她。

抽血过程中,许沉舟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玻璃窗后,医生们的身影忙碌如蚁,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他想起苏清宁总说医院像座精密钟表,每个齿轮都必须严丝合缝。

"你休息,我去送血。"佐藤接过血袋,快步走向手术室。许沉舟想跟上,却因失血过多一阵眩晕,不得不扶墙坐下。

走廊尽头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许沉舟迷迷糊糊想起闸北大火那晚,也是这样的深夜。他被浓烟呛醒时,发现苏清宁正拖着他往窗口爬。火舌舔舐着门框,热浪灼得皮肤生疼...

"许探长!"

王副官的声音吓得许沉舟一激灵。小巡捕气喘吁吁地跑来:"杜公馆搜过了,书房暗格里找到这个!"他递上个烧焦的蓝皮日记本。

许沉舟颤抖着翻开——是父亲的笔迹!日记从1920年记到1921年7月14日,最后一页写着:"玉兰非我所生,然视如己出。今发现她与杜兰德往来密切,恐已入'裁骨匠'之门墙..."

一张照片从日记中滑落:年轻的莫里斯·杜兰德搂着穿蓝旗袍的许玉兰,两人手腕内侧都有玉兰烙印。照片背面写着"永昌当铺,1921.7.15"。

许沉舟太阳穴突突直跳。父亲日记的最后一页被撕掉了,但下一页残留的印痕显示那是个地址:霞飞路18号地下室。

"王副官,带人去杜公馆地下室。"许沉舟塞给他一张纸条,"找到东西直接送法国领事馆。"

"法国领事馆?那不是..."

"照做。"许沉舟看了眼手术室,"就说是我说的。"

王副官刚走,手术室门开了。主刀医生走出来,口罩耷拉在下巴上:"子弹取出来了,但病人失血过多,还没脱离危险。"他疲惫地搓着脸,"接下来48小时是关键期。"

许沉舟嗓子发紧:"我能见她吗?"

"ICU外隔着玻璃看吧。"医生叹气,"她肺部感染严重,正在发烧说胡话。"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后,苏清宁躺在各种管线中,脸色苍白如纸。许沉舟掌心贴着冰冷的玻璃,突然看见她嘴唇在动。

护士出来时他急忙问:"她在说什么?"

"一直重复同一句话。"护士压低声音,"'玉兰花开在第七页'。"

许沉舟猛地想起父亲的日记——第七页记载着第一次见到许玉兰的情景:"今日收养孤女玉兰,年十四,聪颖过人。尤善解剖,指点她看《格氏解剖学》第七页心脏结构,竟能举一反三..."

他掏出日记本翻到第七页,发现边缘有轻微凸起。小心撕开后,里面竟夹着张透明胶片,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杜月生密码账本上的一模一样。

"许探长。"佐藤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化验单,"有个奇怪的现象...苏医生的血样显示她体内有抗体,能抵抗裁骨刀的毒素。"

许沉舟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可能早就接触过这种毒。"佐藤的镜片反着冷光,"或者,她体内被注射过疫苗。"

许沉舟想起苏清宁在法国学医的经历。她曾提过导师研究过南洋毒素,但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时间太过巧合...

"我去查点资料。"佐藤突然说,"你守着苏医生。法国人可能还会派人来灭口。"

许沉舟点头,手一直放在枪套上。佐藤走后,他继续翻看父亲的日记。1921年7月10日的记载引起他注意:"玉兰近日行踪诡秘,常在深夜外出。今跟踪至永昌当铺,见其与杜兰德密会。当铺地下室藏有军火,疑与'玉兰计划'有关..."

小主,

后面几页被撕掉了,但许沉舟隐约记得小时候偷看父亲开保险箱时,里面除了照片还有几张地契。其中一张就是永昌当铺的产权证明,署名却是"许玉兰"。

窗外天色渐亮。护士来换药时,许沉舟借了纸笔,开始梳理线索:

1. 许玉兰是父亲养女,后加入"裁骨匠";

2. 1921年7月15日,永昌当铺发生军火交易;

3. 父亲发现后遭灭口,闸北大火掩盖真相;

4. 现在"玉兰计划"重现,关联杜月生、山本之死;

5. 苏清宁父亲因救许教授而遇害;

6. "7315"密码指向父亲保险箱和日记第七页...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核心:永昌当铺。许沉舟决定等苏清宁脱离危险就去探查,但首先得确保她的安全。

"探长,您该休息了。"护士好心劝道,"ICU有专人看守。"

许沉舟摇头。他掏出怀表,发现佐藤已经离开两个多小时了。太久了...除非...

他猛地站起,冲向化验室。推开门时,正好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在调换血样试管。

"佐藤先生?"许沉舟故意大声说。

那人转身——是个陌生面孔。"佐藤医生去图书馆了。"这人法语口音很重,胸牌上写着"实习生杜邦"。

许沉舟假装离开,实则躲在门外观察。只见"杜邦"迅速将一管血样装入保温箱,然后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的领事馆制服。

法国领事馆的人!许沉舟悄声跟上,在楼梯间将其制服。保温箱里除了苏清宁的血样,还有张字条:"抗体样本已获,立即分析成分。"

许沉舟将人打晕交给保安,返回ICU时发现监控屏幕上的苏清宁心率突然飙升。医生护士冲进去抢救,他隔着玻璃看见她痛苦地扭动,嘴角渗出血丝。

"中毒了!"主治医生大喊,"换血!快!"

许沉舟一拳砸在墙上。佐藤...一定是他在输血时动了手脚!但现在追查为时已晚,苏清宁命在旦夕。

抢救持续到中午。许沉舟像个雕塑般站在走廊,直到医生疲惫地宣布:"暂时稳定了,但..."他摇摇头,"情况不乐观。"

窗外下起小雨。许沉舟机械地翻着父亲日记,突然发现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几乎每页角落都画着个小符号,像朵简笔玉兰花。而在7月14日那页,符号被涂黑了,旁边写着:"玉兰非兰,实为毒草。今日决裂,恐遭不测..."

后面被撕掉的页数边缘,隐约可见半个血指纹。

许沉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杜心五临死前的话:"玉兰不是花..."还有二姨太——其实是兰姨——说的"你妹妹还活着"。如果许玉兰真是他义妹,为何要杀父亲?又为何现在重现上海滩?

"许探长。"王副官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杜公馆地下室找到了这个。"他描述了一个铅封的金属箱,上面有玉兰花纹。

"送去法国领事馆了吗?"

"按您说的办了。但..."王副官压低声音,"箱子里装的不是文件,而是一把裁骨刀和...一截指骨。"

许沉舟握电话的手发紧:"指骨?"

"法医说是女性右手小指,戴过戒指的那种。骨头上有...有刀刻的'永昌'二字。"

许沉舟如坠冰窟。他想起许玉兰左手戴扳指的小指——如果那是伪装呢?如果真正的许玉兰早已...

"探长?"王副官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还有件事,佐藤一郎刚才去了停尸间,查看了杜月生和山本的尸体。"

"盯住他。"许沉舟挂断电话,转向ICU。苏清宁的情况似乎稳定了些,但脸色仍然惨白。他掌心贴着玻璃,突然看见她睫毛颤动。

医生检查后惊喜地说:"她在恢复意识!"

许沉舟想进去,却被拦住。只能隔着玻璃看苏清宁微微睁眼,嘴唇蠕动。护士出来告诉他:"苏医生说...'第七页背面'。"

许沉舟急忙翻出那张透明胶片,对着光看背面——果然有极小的字迹:"永昌当铺地下室,第三砖下。"

他必须去一趟。但在离开前,他最后看了眼苏清宁。各种念头在脑中翻腾:如果她挺不过今晚...如果他们再也...

"清宁。"他轻声说,明知她听不见,"七岁那年,我说要娶你当新娘不是玩笑话。十六年了,我..."声音哽住了。

转身离去时,他没看见心电监护仪上突然加快的波纹。

雨中的永昌当铺像座鬼宅。招牌早已腐朽,门板上贴着工部局的封条。许沉舟从侧墙破洞钻入,手电筒光照出满地狼藉。

当铺柜台后的暗门被木板钉死。许沉舟用撬棍弄开,霉味混着某种化学药剂的气味扑面而来。楼梯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

地下室比想象的宽敞。手电光照出墙边的铁架,上面摆满玻璃罐——福尔马林里泡着各种人体器官。许沉舟胃部一阵抽搐,最末端的罐子里赫然是一对手指,戴着青玉扳指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