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剑仙传人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7724 字 3个月前

正午的蝉鸣撕开溽暑,有气无力地在空气里拖出几道焦糊的痕迹。

同福客栈大堂里,佟湘玉的算盘珠子粘在指尖,啪嗒、啪嗒,敲出懒洋洋的调子,几乎要融化在弥漫的热气里。

风扇嗡嗡转着,扇叶搅动着一团死水般的燥热,只把这黏稠的热浪搅得更浑浊。

郭芙蓉瘫在长凳上,哼哼唧唧模仿着某首抖音神曲的调子,汗珠沿着鬓角往下淌。

“额滴神啊……”佟湘玉擦着怎么也擦不干的额汗,陕西口音又软又黏,“这鬼天气,门开着跟蒸笼似的,关着更成了烤炉,让不让人活咧……”

【掌柜的吐槽好真实,我空调坏了正在人间蒸桑拿】

【小郭姐姐的歌声是物理攻击,我手机扬声器要炸了】

【白大哥,该你出手了!偷个冰窖来解暑吧!】

挂在屋顶四个角落的全息投影设备无声运转着,悬浮在众人眼前的弹幕瀑布流般滑过,五光十色,热闹非凡,驱散了夏虫的颓废。

阿楚惬意地半靠在晏辰身上,一手捻着冰镇葡萄往嘴里送,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滑过面前投射出的透明屏幕,偶尔在某个弹幕上点一下。

晏辰则拿着一张浸了冰水的毛巾,细致地擦过阿楚后颈沁出的薄汗,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皮肤上带起一阵舒适的凉意,惹得阿楚舒服地眯起眼,脚趾调皮地勾了一下晏辰的小腿。

晏辰莞尔,指尖刮过她微红的鼻尖:“今日份的电力充值,还满意否,夫人大人?”

“唔…达标达标,”阿楚仰头,故意拖长了调子,“不过晏卿家的后续电力储备是否充足?可持续性是核心KPI哦……”

话未说完,一串轻快的葡萄已被晏辰趁势塞进她嘴里。

正闹着,白展堂忽地警觉抬头,耳廓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脸色陡然绷紧:“啥动静?!”

他几乎要习惯性摆出“葵花点穴手”的起手式,指尖凝滞在空中,终究没戳出去——头顶一阵异常的气流旋转呼啸而至。

“哗擦!啥玩意儿?”白敬琪猛地从柜台后窜出,手中左轮手枪条件反射般抬起。

众人反应神速:晏辰手臂一揽,瞬间把阿楚护进自己怀里,两人顺势侧滚向厚重结实的榆木条凳后方,动作流畅默契如一体;

条凳另一侧,铁蛋壮硕的身躯已如铁塔般耸立在傻妞前面,憨厚方脸上闪过一丝精光:“媳妇儿莫慌!”

佟湘玉只来得及把账本往怀里一搂:“额滴神——”

变故只在一霎!

房梁上那本已干燥的旧木条猛地爆裂开一道缝隙,无数木屑混合着多年积存的陈灰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肮脏的雪。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更响亮的撞击和木头撕裂声,一道湿淋淋的身影破开房顶,“噗通”一声巨响,像个被人粗暴扔下的破麻袋,结结实实砸在大堂正中央的地面上。

灰尘猛地弥漫开来。

空气凝固了。

几缕断掉的电线还在裸露的破口处呲呲冒着细微的电火花。

烟尘散去,那人四仰八叉地趴着,周身散发着浓烈得呛鼻的酒气,混和着河水淤泥的腥味和汗酸,简直像打翻了一个放馊了的泔水桶。

他身上的粗布衣衫破了好几个口子,沾满污泥水草,后背挂着一个硕大无比、磨得发亮的黄铜酒葫芦。

莫小贝吸吸鼻子,小手在面前扇了扇:“嫂子……这人是从河里泡了三天刚捞上来的醉鱼吧?”

李大嘴往后厨门口缩了缩,胖脸上的肉抖了抖:“亲娘咧!这砸坏房顶的账算谁的?影响仕途啊!”

趴着的人猛地抽搐一下,打了个惊天动地的酒嗝,手臂一撑,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他甩了甩头,浑浊的水珠四下飞溅,不少滴落在弹幕投影区,激得投影涟漪般扭曲荡漾了几下。

他顶着一头湿漉漉、沾满了水草和碎木屑的乱发,脸上糊着污泥,只有一双眼睛,在乱发和污垢下锐利得像黑夜里的刀刃,亮得惊人。

他右手一探,身后那个硕大的黄铜酒葫芦就到了手里,拔开塞子,“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几口,浓烈的酒气瞬间盖过了所有异味。

“好酒!”他猛地把葫芦往地上一顿,“嘭”的一声响,震得脚边的尘土一跳。

他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露出左眼角一道深长狰狞的闪电形旧疤。

他眼神狂放地扫过或惊愕或警惕的众人,嘴角咧开一个带着醉意和莫名豪气的笑,口音是浓重的巴蜀味道:“爽快!龟儿子这断崖跳水,痛快是痛快,就是落水点偏得有点离谱!害老子喝了饱水!”

他目光最终定在满屋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大件儿上——佟湘玉面前的硬木柜台,咧嘴一乐,“柜子不错,结实!老子赔得起!”

他踉跄两步,走到柜台前,无视佟湘玉伸出的哆嗦着要护住账本的手,湿漉漉的衣袖擦过算盘,劈里啪啦带乱了一串珠子。

他从那件破旧得几乎看不出本色的羊皮袄内襟里一阵摸索,掏出一个防水油布小包,层层打开,竟取出几张微微发潮、但一看就是崭新硬挺的大明宝钞,豪迈地拍在柜台湿淋淋的污渍上,力道之大,震得算盘珠又跳了一下:“喏!够修房顶,再请老子干几坛子老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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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湘玉看着那几张明显价值远超修缮费用的宝钞,眼中瞬间冒出了熟悉的精光:“够了够了!哎呀呀,客官你太客气咧!这钱不光够修顶棚,够你喝个够嘞!快请坐,老白!展堂!赶紧给这位……”

她眼神在那几张宝钞上留恋了一下,才转向水人,“呃…贵客上热茶醒酒先!”

“贵客?”自称胡不归的醉汉打了个哈哈,手一摆,身子顺势歪在还算完好的长凳上,长腿叉开,“啥子贵客不贵客!浪子胡不归,江湖一碗酒!”

他又咂了一口葫芦里的东西,眼神掠过悬在半空的投影弹幕,没有丝毫诧异,只当是寻常物件,“老子平生最恨那些扯虎皮做大旗,假惺惺讲啥子规矩名门的伪君子!什么雪山之巅装神弄鬼的‘银蟾’,听着就一股子棺材板子味儿!”

【哦豁!有故事啊!雪山银蟾听起来是反派艺名】

【盲猜一个江湖追杀,经典开局】

【银蟾?这代号够冷!胡大哥这是被追杀了才跳崖?】

【胡哥这出场太硬核了,现代极限运动都弱爆了!】

“雪山之巅的银蟾?”阿楚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夸张的惊奇,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也包括了胡不归的醉眼。

她不知何时已从晏辰怀里钻出,手里端着一杯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冒着丝丝寒气的冰果汁,另一只手的指尖在虚空中飞速点划着,操控着投射弹幕的清晰度。

晏辰适时地在她身边接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温润洁白的玉符状的小东西,磁性的声音带着探究的笑意:“这江湖名号听着,似乎与‘冰魄神针’的路数有些渊源?莫不是昔年天山雪顶那位……以‘寒光追魂’扬名,却最恨别人说他用针不够阳刚的夏孤蟾?”

胡不归的醉眼猛地眯紧,如针尖般锐利的光刺破迷离的酒雾。

晏辰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夏孤蟾”这个名字和对方最在意的忌讳,显然不只是听说过那么简单。

他灌了口酒,哈哈一笑,酒葫芦在破皮袄上蹭了蹭,算是默认:“呵!原来秀才不都是只会子曰子曰!行家啊!就是那条假清高、真狠毒的寒冰毒虫子!夏、孤、蟾!呸!”

他狠狠啐了一口,眼神里的狂放混入一丝浓得化不开的阴鸷,压低了声音,“这姓夏的,偷了老子师祖的半张‘冰魄玄极图’跑路,为了不让秘密传出去,一路从剑阁追到西子湖,又从西子湖追到这鸟不拉屎的七侠镇!三天!三天后午时,西凉河断桥头,”

他的手指骤然收紧,粗糙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他要是不还图,老子就把他那点见不得光的破事掀得满江湖都是!让他雪顶银蟾变成烂泥里的臭蛤蟆!”

“哇哦!”阿楚夸张地一挑眉梢,粉嫩的唇瓣在冰凉的杯沿上蹭了一下,留下浅浅的水光,“经典七日约战,不死不休?胡哥,你武侠剧男一号的剧本拿稳了啊!”

她明亮的眼睛狡黠地转了一圈,手指飞快地在弹幕上点了点,“给直播间宝宝们解释解释这‘冰魄玄极图’是个什么稀罕玩意儿呗?”

铁蛋放下准备替换房顶碎瓦的维修工具箱,一脸憨厚地凑过来,东北大碴子味混着点机器人的精准逻辑:“老板娘,俺数据库显示这东西是前朝一个武痴研究那啥极地玄冰时候搞出的副作用产物。说啥能化水汽、引寒气、甚至冻住气血运行什么的,听着玄乎。”

他摸摸脑袋,“俺寻思着,这不就跟咱们北方冬天水管冻裂一个道理?整那花里胡哨的图干啥咧,直接跟铁蛋说多好!”

胡不归被他这番“北方冻水管理论”噎得翻了个白眼:“你懂个铲铲!那图藏着以冰御火、逆转寒毒的绝世法门!夏老狗练功练得寒气侵体快冻成冰棍了,就指着它救命呢!”

【懂了!《九阴真经》争夺战明朝限定版!】

【夏孤蟾:抢图是为了治病救人,多么迫不得已的反派】

【胡哥这是替天行道啊!家人们支持暴打寒冰老妖怪!】

“放着我来!”祝无双清亮的声音带着活力,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快步上前,试图挽回点被铁蛋“冻水管理论”带偏的对话氛围,“胡大哥,快喝口姜汤祛祛寒湿!”

动作依旧麻利。

胡不归正要说自己没病,白展堂却忽然抽了抽鼻子,脸色更凝重了几分:“胡大兄弟,你身上……这味道不只是水腥酒臭吧?”

他经验老道,皱起眉头仔细嗅闻,“是不是……还沾着点‘醉梦散’的底子?无色无味,混在酒水里常人闻不出,但这后劲儿……”

他话还没说完。

胡不归的脸色遽变!

一股异常的晕眩猛地袭击了他的神经,比刚才落水后的昏沉猛烈十倍,如潮水般席卷而上,瞬间就剥夺了他对身体的控制。

他试图调动内力抵抗,但丹田气海如同被厚实的寒冰封冻,凝聚的气力竟在经脉中寸寸冻结。

他眼中锐利的光芒迅速被一片浑浊的酒气覆盖,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像根被狂风吹断的芦苇,原本气势汹汹要砸向柜台的手臂软绵绵垂落,黄铜酒葫芦“咚”地掉在地上,滚出去老远。

小主,

“唔……好……好酒……”胡不归嘴里含糊地嘟囔着,最后一个“力”字卡在喉咙里,眼皮沉重地合上,“……再……再干三坛……”

话没完,高大的身躯已像座彻底垮塌的土山,“轰”一声砸倒在地,人事不省,额头正巧撞在刚被他拍过宝钞的柜台腿上,发出一声闷响。

全场鸦雀无声。

只有傻妞温婉的四川口音打破了沉默:“唉哟,勒个技术员太莫得武德咯!勒是在酒里头下了啥子高科技麻药哦?老板,俺们扫描到他血液里代谢产物好异常,是急性代谢功能障碍的表现!”

铁蛋蹲下身,粗壮的手指在胡不归颈动脉上一搭,方脸满是正经:“心率超频,体温低温,脑波紊乱。老板,老板娘,介人搁这儿就是个人体酒精计量炸弹,随时自爆!三天后打锤子哦,估计给那位‘银蟾哥’磕头都找不着北!”

【卧槽???下毒?说好的江湖恩怨硬刚呢?】

【夏孤蟾不讲武德!偷袭我胡哥!】

【家人们谁懂啊,预告的巅峰对决变成酒蒙子躺尸?】

【技术哥这手法是古今结合,用科学手段欺负老实人?】

【科学+江湖=打不过就下药?太下头了!】

阿楚捏着那杯已经没那么冰凉的果汁,粉嫩的指甲在杯壁上无意识地刮了两下,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她漂亮的眉梢拧了起来:“姓夏的……人设崩得稀碎啊?说好的高人风范呢?下烂药算几个意思?”

她看向晏辰,眼底闪烁着被点燃的跃跃欲试,“晏卿家,这剧本貌似需要我们直播间正义的小粉拳来‘修正’一下剧情线了?观众席的宝宝们刷波‘干他丫的’助助兴!”

弹幕瞬间沸腾!

【干他丫的!太贱了!】

【高科技对高科技!整活整活!】

【胡哥加油!不能输给下三滥!】

晏辰的手指正灵巧地在空中划过,操控着一个微型光屏,调取着信息流。

闻言,他收拢修长的手指,温雅的笑容里浸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冽,如同暖玉包裹着寒锋:“‘冰魄玄极图’本就是无主之物,强取豪夺已失格调。如今动用‘碎玉散’这种阴损之物,更是自绝于正道。”

他优雅地将光屏轻轻一拂,那影像便消失无踪,“这局,值得认真一点玩。”

“好嘞!”阿楚啪地打了个响指,俏脸洋溢着兴奋的光芒,指尖飞快地在眼前的光屏上点划着,“小铁子!启动最高安全协议,扫描并过滤整个七侠镇的能量波动!目标特征:异常低温反应、特定神经毒素残留携带!范围嘛……”

她顿了一下,狡黠一笑,“重点监控西凉河边所有能下药喂人喝酒的酒家、赌坊、花船、连算命的摊子都别放过!范围划定为……”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扫过佟湘玉微微紧张的脸和郭芙蓉跃跃欲试的表情,最后落在醉得呼呼大睡的胡不归身上:“十文铜钱能买一杯酒的地方!胡哥喝成这样,我赌他舍不得花大钱!”

佟湘玉心疼地看着房顶那个透光的大窟窿,又看看地上躺着的金主,陕西腔调软绵绵的透着无奈:“哎哟…额滴神…这活儿接的,钱是够了,可这房顶漏风,额这算盘珠子都沾上酒臭咧…真是影响…影响营业额仕途啊…”

“不怕不怕!”阿楚冲她眨眨眼,朝铁蛋歪了下头,“老铁,别让人家掌柜的破屋顶漏雨误了好生意!给换张结实能当蹦床玩的!”

铁蛋立刻应声:“好嘞老板娘!整个‘航天记忆防雨瓦’,强度保证能顶住十头铁牛蹦迪!”

他撸起并不存在的袖子,那壮实的手臂肌肉贲张,大步走向堆放工具的地方。

傻妞默契十足地挽着阿楚,温婉地补充:“莫得问题咯,阿楚姐姐,俺给你打下手调试监控参数哈!”

胡不归被众人抬到后院客房呼呼大睡。

整个客栈并未因这突发插曲沉寂,反而如同上了发条。

吕青柠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闪着幽幽蓝光的薄边框分析眼镜,指尖在投射出的信息流上快速操作;

吕青橙则拉着略显倨傲的白敬琪,低声交换着眼色;

吕秀才踱步吟着“To be, or not to be”的改良版思考;

郭芙蓉清了清嗓子,对着空中的光屏清了清嗓子:“老白,你说咱唱个《孤勇者》给胡哥当战斗bgm咋样?嗷——!”

话没完就被白展堂一把捂住了嘴,白展堂另一只手还捂着自己胸口:“芙妹…心…心脏受不了…太刺激了…”

三天后的未时,日头最毒辣的时刻。

空气都被晒得氤氲扭曲。

西凉河断桥头,满目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