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风津的秋水带着彻骨的寒意,卷着枯黄的芦苇沫子拍打着北岸的土崖。成大器的中军帐就扎在崖顶的一片空地上,帐外的字大旗被秋风扯得猎猎作响,旗角磨出的毛边像极了连日鏖战后士兵们疲惫的眼神。
又攻了半日,还是没拿下?成大器将手中的竹简狠狠摔在案上,案角的铜爵被震得跳起,酒液溅在铺开的舆图上,晕染开一片深色的污渍。舆图上安风津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三道,每道圈都像一道勒紧的绳索——纪灵的十万大军就缩在津口的营垒里,凭险固守已有半月,成大器的兵马折损了近两万,却连对方的鹿角都没能彻底拔除。
帐门被掀开,带着一身寒气的徐荣大步走进来,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泥浆:主公,纪灵那厮把营垒修得跟铁桶似的。外层是三道壕沟,里面插满了尖木桩,我军的冲车刚靠近就被滚石砸烂了。他解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透的发髻,将士们连续攻城,已有三日没合眼了,再这么耗下去...
耗不起也得耗!成大器打断他,手指重重戳在舆图上的安风津,安风津是通淮南的咽喉,若拿不下这里,不能迅速打败袁术,曹操在彭城的压力就卸不掉,袁术还会从背后捅刀子。到时候腹背受敌,可就危险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火,让弟兄们先歇一歇,传下去,今日加餐,炖肉!
徐荣刚应声要走,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即是亲卫的通报:主公!广陵太守陈登大人到了!是跟随着押运粮草的队伍来的!言可以速破纪灵。
成大器一怔,随即脸上露出喜色:元龙来了?快请他进来!
帐门再次被推开时,陈登披着件蓑衣走进来,蓑衣下摆还在滴着水。他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账簿的小吏,鼻尖冻得通红。主公,属下押送粮草到了,听闻安风津战事吃紧,便径直赶来。陈登拱手笑道,目光扫过案上的舆图,眉头微蹙,看这情形,纪灵倒是块难啃的骨头。
何止难啃,简直是块滚刀肉!成大器无奈道,纪灵仗着津口地势,只守不战。他营里粮草充足,耗得起;我们客场作战,粮草周转不便,再拖下去怕是...
主公莫急。陈登走到舆图前,指尖在纪灵营垒的位置轻轻点了点,属下在路上听闻,纪灵军中并非铁板一块。
成大器眼睛一亮:元龙此话怎讲?
陈登示意小吏出去,压低声音道:主公还记得杨奉、韩暹二人吗?当年他们护送献帝东归,后来投了吕布,吕布败亡后,二人惧怕曹操诛杀,又转投袁术。可袁术向来轻视这二人,只给了个裨将的虚职,还让他们带着旧部去守纪灵营垒的侧翼,形同发配。
徐荣在一旁插言:这二人倒是有些蛮力,当年在洛阳时也算号人物,只是素来反复无常。
正因反复无常,才有机可乘。陈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袁术僭越称帝,如今已是众矢之的。杨奉、韩暹本就与曹操有旧怨,怕曹操日后清算,才投了袁术。可袁术待他们刻薄,军中粮草优先供给纪灵的嫡系,他们的部下连饱饭都吃不上,早已怨声载道。
成大器站起身,踱了两步:你的意思是...策反他们?
正是。陈登点头,属下愿亲往纪灵营中,游说杨、韩二人。他们若肯做内应,届时主公从外强攻,他们在内部发难,纪灵的营垒必破无疑。
不可!成大器断然道,纪灵为人多疑,你此去太过危险。若是被他察觉,岂不是羊入虎口?
主公放心,属下自有计较。陈登从容道,杨奉、韩暹与我有旧。当年他们在徐州时,曾受过陈家恩惠。属下可扮作商贾,以探望故人的名义混入营中,绝不会引起怀疑。再说,他们二人本就走投无路,属下许以重利,再晓以利害,他们没有不应的道理。
贾诩道:主公,元龙智计过人,文武兼备,此计倒是可行。只需带几名护卫,以防不测。
陈登摇头:人多反而惹眼。属下只需带两个随从,扮作账房先生即可。纪灵的营垒盘查虽严,对往来商贩却不十分在意——他们还指望商贩给营里送些酒肉呢。
成大器盯着陈登看了半晌,见他神色笃定,终于咬牙道:好!便依你之计。但你务必小心,若事有不谐,立刻退回,切不可逞能!他转身从墙上摘下自己的佩剑,递给陈登,这柄长剑陪伴我许久,你带着,若遇危险,或许能派上用场。
陈登接过剑,剑鞘上的鎏金纹饰在烛火下闪着冷光。主公多虑了。他拱手笑道,属下此去,必不辱使命。三日后的三更,若看到营中起火,便是事成之兆。
第二日清晨,安风津南岸的土路上出现了一辆简陋的青布马车。车辕上坐着个戴着毡帽的车夫,车帘掀开一角,露出陈登那张带着几分书卷气的脸。他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的绸衫,颌下蓄了些短须,倒真像个走南闯北的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