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轮回之苦

让时间稍稍倒退。

在镜流被吸入传送门后,一股充沛巨力瞬间将她包裹,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极速变换。

——赤红恒星的坍缩,魔法浮空岛的破碎,钢铁巨像的崩解,水晶城堡的坍塌,液态金属海洋的沸腾,机械城邦的爆炸,以及无数未知位面的更迭与消亡。

无数奇观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每当她刚抓住一丝感悟的苗头,场景便立刻变换,叫人无从捉摸。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仿佛是一瞬间,又像是无数年。

某一刻,镜流只觉周身压力一空,意识也逐渐清醒。

她艰难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而四周,则是一座庞大到望不到边际的宫殿。

虚空与地面密密麻麻布满青铜镜,层层叠叠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冰冷的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庞。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宫殿中突兀响起,

「你是一位天生的修行者。」

「但你在追寻力量的千万种可能里,每一条路都通向自我毁灭。」

「杀性入道时血染长街,问道仙途却斩断因果,即便是最平和的抉择,最终也化作刺向自己的剑。」

随着话语落下,镜中突然展示出一个又一个不同的镜流,但所有倒影里的她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死去。

「心茧第一重试炼,本是教人直面时空、收束可能。」

「可对你而言……」

声音顿了顿,宫殿突然剧烈震颤,青铜镜泛起层层涟漪,

「破碎即是新生!」

「打碎所有镜子,斩断你曾错失的、正在错过的、未来会错过的千万种命运,方能真正收束为“一”。」

「一切众生,从无始来,迷己为物,失于本心。」

「莫要让我失望。」

镜流听闻此言,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

忽然,她的右手掌心传来一阵沉坠感,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虚空中直接落入手心。

她猛地摊开手,一枚巴掌大的青铜镜赫然躺在那里。

这镜子比周遭一人高的青铜镜小了数十倍,镜面则不断渗出稀薄的灰雾。

雾气翻涌间,镜中景象却让镜流瞳孔微缩。

那是座被暖金色阳光笼罩的城邦。

城外田野里,赤裸的女人们双手背缚,脚踝的铁镣随着劳作节奏在泥土上拖出规律的声响,镣铐边缘已被磨得光滑。

她们弯腰收割作物,裸露的脊背在日光下泛着健康的麦色,神情平静如常。

城内石砌宫殿下,更多身影戴着同样的镣铐,有的在河边浣洗衣物,有的在廊下纺织,铁环碰撞声与水流声混在一起,竟像某种习以为常的生活韵律。

最让镜流惊愕的是,这些女人的眼神毫无异样——就像田间浣纱的村妇、市集叫卖的商贩,平静得如同城邦上空的流云。

“打碎镜子……斩断命运?”

镜流指尖摩挲着发烫的铜镜边缘,喃喃自语,

“奇怪……”

她心底疑惑,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习以为常的“镣铐生活”与“毁灭”、“收束”之类的词联系起来。

难道这面小镜里藏着另一种命运?

可镜中女人们眼中的平静,分明像极了凡世里为生计奔忙的寻常百姓。

镜流一时间有些茫然。

但她终究是握剑之人,惯于用剑锋劈开迷雾。

随即,她猛地起身,绣着金线的宫装下摆扫过镜面,几步走到最近的一人高青铜镜前。

镜中倒影里,

另一个“她”正被遮天蔽日的虫群裹卷。

黑浪般的虫潮啃噬着衣甲,剑锋在密如骤雨的虫吻中渐渐低垂。

镜流思索片刻,扬手将掌心青铜镜砸向镜面,短刃同时出鞘劈下!

然而预想的镜面破碎并未出现,反而整面铜镜突然泛起涟漪。

一股无形巨力自镜面深处爆发,镜流连人带剑被瞬间吸入。

剧烈的拉扯中,绣着金线的广袖撕裂,耳畔尖啸如万千虫翼同时震颤。

下一瞬,

镜流发现,自己跌落在一片猩红的沙地上。

她抬眼望去,遮天蔽日的虫群正翻涌而下,暗红色复眼在虚空中连成血海。

而不远处,那个被虫群围困的"自己"正艰难转身,染血的面容与她如出一辙,手中的剑已经卷刃,却仍在徒劳地挥舞着。

“斩断命运……”

镜流喃喃自语,目光死死盯着另一个自己浴血的眼神。

眼前的场景,分明是她无数种可能性中注定陨落的结局——在虫群啃噬下迎来死亡。

所以……

该帮这个“自己”杀出重围,还是了结这场注定的悲剧?

答案在呼吸间有了决断。

镜流足尖点地,飞速欺近,长剑直刺对方后心。

剑锋入体的瞬间,那个“自己”动作僵住,嘴角却泛起解脱的笑。

转眼,身影化作光点涌入镜流眉心。

紧接着,周遭的猩红沙地、遮天虫群轰然破碎,意识在剧烈的拉扯中回笼。

当她再度睁眼,已回到那座青铜宫殿。

而眼前的青铜镜,则裂成一地碎片。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

下一秒,海量信息如汹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与虫群对战时刁钻的刺击角度、利用虫翼间隙的突袭招式、应对庞大生物时如何借力卸力的周旋步法、根据对手呼吸节奏预判变招的时机……

紧接着,更汹涌的记忆浪潮袭来——

……

我叫镜流,生于武术世家。

自懂事起,便展露了惊人的剑术天赋。

木剑在三岁孩童手中还拿不稳,我已能精准劈开飘落的秋叶。

同龄人还在背诵剑谱口诀,我早已将家传三十六式练得炉火纯青。

家人将振兴门派的厚望压在我肩头,而我偏生是要强的性子,每日破晓便在寒潭边挥剑,深夜仍就着烛火拆解剑招。

数年光阴转瞬即逝。

十七岁这年,我以少年之姿挑战武林盟主。

剑刃相交,我反手震断他的成名宝剑,江湖自此记住了这个横空出世的名字。

看着家人骄傲的目光,我以为自己已站在武道巅峰。

直到那一日——

遮天蔽日的虫群撕裂苍穹,暗红色的复眼如繁星坠落,我才惊觉自己不过是坐井观天的蛙。

那些曾令江湖震颤的剑招,在无穷无尽的虫潮前,竟脆弱得如同孩童挥舞的柳枝。

这些来自宇宙深处的恐怖生物,数量无穷无尽,即便我剑术通神,挥剑挥到手臂失去知觉,斩杀的虫群也只是沧海一粟。

真是可悲。

……

记忆在虫群的啃食中戛然而止。

“这就是,我的可能性吗?”

镜流扶着额头,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而后苦笑一声,

“还真是我能做出的事……”

话音未落,掌心的小铜镜突然发烫,镜面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画面飞速流转,最终定格在女儿国河畔。

晨光铺洒的水面浮着捣衣板,戴镣铐的女人们赤足踩在鹅卵石上,铁环碰撞声混着捣衣声此起彼伏。

突然,一个正在漂洗麻布的少女身形一僵,直挺挺栽进齐腰深的河水里。

她后心裂开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将河水染成触目惊心的赤色,吓得附近妇人面色惨白,连连后退。

镜流见状,先是一愣,双眼下意识睁大。

在看清那伤口斜贯后背的角度、皮肉外翻的形状后,她瞳孔猛地收缩,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道伤口的走向、深浅,分明与方才自己刺向镜中“另一个自己”时的剑痕一模一样!

而就在这时,那道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语气却掺杂了些许莫名,

「不必惊慌。」

「女儿国的所有国民,皆是我的分身。」

镜流指尖死死攥住发烫的铜镜,沉默须臾后,喉间溢出沙哑质问,

「既是分身,她们可有自主意识?」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带着穿透时空的意味,

「自然。」

「每一道意识都真实无妄,每一种命运都鲜活可触。

镜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可那道声音却毫不在意,语气轻慢又催促,

「别磨蹭了,以你的本事,第一关的心茧试炼不过是耗些时间,杀过去便是。」

她垂眸盯着掌心发烫的铜镜,许久才沙哑开口,

“为何我斩杀镜中自我,却会伤及女儿国之人?”

「变强哪有不付出代价的?」

声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冷漠,

「想要收获,总得舍弃些什么。」

镜流沉默着,薄唇微微抿起。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抬起头,声音低沉,

“告诉我,如何才能不牺牲她们?”

虚空传来一阵轻咦,似是有些诧异

「那些不过是我的分身罢了,你何苦自寻烦恼?」

镜流缓缓抚过剑身,肃然道,

“即便受害者皆是加害者的分身,鲜血也不会因此变得无辜。”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