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只是他的想法,别人并不这么看。朱昭熙既已就藩,留在明国的于谦,便成了人人疑忌的“后手”。
有说他是朱昭熙安插在朝中的卧底,也有言他背主忘恩、攀附皇权。文官们排挤他,武官们防他,连原先的故旧也渐渐疏远。更有甚者,将他贬谪为“政客小人”,当面不言,背后毁之。
朱瞻基谋反之后,这一切更是迅速恶化。他目睹诸王被戮,皇帝被杀,朝廷更换如走马灯,而自己一纸任命,从北直隶布政使骤降为浙江学政,继而更是只剩一县之地可堪栖身。
他曾想上书辩解,可纸未出,便有人提醒:“如今世道未定,于公若非虞王旧部,谁会留你性命?”
这一句才是点破他所有幻梦之语。他不是不忠之臣,也不是奸猾之辈,他只是——不被信任罢了,成了双方都会拉拢,但双方都不会信任的人罢了。
初到钱塘时,他还抱着一丝希望。这里是江南重镇,文风鼎盛,人才辈出,若能教育士子,传播纲常,或许仍有余地施展理想。
然而现实却远比想象更为残酷。朝廷对江南早已力不从心,藩王们封闭港口、世家大族控制粮道,海商则转投南洋、琉球、北熙洲,江南日渐萧条,百姓四处流徙,读书人连温饱都难以保障。
他巡视钱塘的书院,看着断壁残垣、荒草丛生的讲堂,听着学生抱怨“读书无用,功名难求”,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沉闷。
当年他以为,士子只要努力读书,自有报国之门;百姓只要耕种纳税,便有平安之福。如今看来,一纸圣旨、一次征兵乃至一个念头,便能将万千生灵推入苦海,而自己所谓的忠诚与理想,不过是枉然。
夜深无事,他独自坐于书案之后,翻阅旧日奏章,读到自己曾在北直隶上书建议“裁军以顺中央之威,减赋以均四方之利”时,不由苦笑。
他曾真心相信这些文字能改变国家,却未曾想,这些话语落到别人眼里,不过是“藩王的叛臣”,是“皇帝的两面人”。
有人问他,为何不去投奔朱昭熙?当年若随虞王东渡,如今未必不能为一国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