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叶公馆

瓮底羊皮卷写着:"叶氏以妻妾镇煞,每甲子年献祭生辰相合者,可保家宅二十载安宁。"落款处盖着龙虎山天师印,日期却是民国十二年三月初三——正是柳如眉嫁入叶家那天。

铜镜突然映出双重人影。苏青瑶看见自己背后站着穿道袍的老者,桃木剑正刺向柳如眉心口。女鬼的惨叫震落瓮中青丝,那些发丝在地面扭曲成卦象:坎上离下,未济之局。地下室入口传来铁链拖拽声。苏青瑶攥着铜镜退到炼丹炉后,却见福伯提着煤油灯进来,灯罩上赫然印着永昌银楼的朱雀徽记。他枯槁的手指抚过青瓷药瓶,瓶身映出无数重叠的鬼影。

"当年大帅用银楼熔炼烟土,五姨太偏要学林则徐。"福伯掏出翡翠扳指套在棺材钉上,"您猜怎么着?她亲手熬的戒烟膏里,混进了砒霜。"

铜镜突然烫得握不住。镜中浮现柳如眉被按在炼丹炉上的场景,福伯的扳指卡在她喉间,炉火映着满地烟膏模具。苏青瑶脖颈刺痛,旗袍盘扣崩开处露出三颗朱砂痣——与镜中柳如眉的胎记位置分毫不差。

"时辰到了。"福伯举起铁锹,地下室骤然阴风大作。二十年前焚烧日记的火盆凭空出现,泛黄的纸页在苏青瑶眼前翻动:"叶蓁蓁实为柳如眉胞妹之女,甲子年甲子时生..."

铜镜爆裂的瞬间,苏青瑶看见民国十二年的自己——柳如眉抓着她的手在镜背刻下八字,血珠渗入木胎形成锁魂阵。而此刻镜中厉鬼的朱唇正贴着她耳垂低语:"借你的身子,破这轮回。"

晨光穿透气窗时,巡捕房在密室起获三百斤烟土。苏青瑶站在苏州河码头,望着叶先生被押上警车。货轮鸣笛震落她鬓边白兰,水面倒影里,水红旗袍女子缓缓摘下牡丹髻,露出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子时的更鼓卡在喉咙里。苏青瑶望着天井上方的血月,铜镜碎片在掌心割出血线。地下室传来的铁链声越来越急,福伯的煤油灯在回廊拖出蜈蚣状的光斑。

"苏小姐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叶先生的声音从垂花门外飘来,青布长衫下露出绣着逆北斗纹的鞋尖,"二十年前柳如眉被锁进铜镜,用的就是她亲姐姐的八字。"

铜镜突然发出蜂鸣。苏青瑶颈间朱砂痣渗出血珠,坠在镜面竟化作墨色卦象——坎为水,对应柳如眉的壬戌日柱。她终于明白为何叶蓁蓁的日记会突然出现在暗格,为何自己的生辰帖会被报社主编特意安排来此。

"您母亲本名柳如烟。"叶先生转动翡翠扳指,地下室传来棺盖挪动的闷响,"当年她抱着你逃出永昌银楼,可还是被我找到浸了苏州河。"

铜镜里的血月突然裂成两半。苏青瑶看见民国十二年的自己——五岁的女童被按在炼丹炉前,柳如眉用金簪划开她后颈取血。血珠滴入镜框刻痕时,锁魂阵的红光吞没了整座公馆。供桌上的朱砂瓮轰然炸裂。苏青瑶抓起泛黑的银票按在伤口,血水浸透的"永昌"二字突然浮出金线——竟是道封印符。地下室狂风大作,二十年前没烧尽的日记残页裹住她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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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眉姐留了枚同心结在镜匣夹层,说若甲子年血月现,可用至亲血脉...啊!他们来了!"

铜镜背面莲花纹咔嗒弹开,褪色的同心结上沾着胭脂。苏青瑶将结绳套住翡翠扳指,福伯的惨叫顿时穿透砖墙。她看见煤油灯映出七道鬼影,穿绣花鞋的白骨们正将铁锹插进管家心口。

"你以为破得了锁魂阵?"叶先生突然暴起,长衫下摆翻出鸦片烟膏的恶臭,"柳如眉的魂魄早与叶公馆同化,除非..."他的狂笑戛然而止,苏青瑶手中的同心结正燃起青焰,火舌舔舐之处,砖墙渗出黑色血泪。血月坠入苏州河的那一刻,苏青瑶站在柳如眉殒命的梳妆台前。铜镜裂痕中伸出青白手指,替她绾起染血的发髻。镜面浮现民国十二年的永昌银楼:柳如烟抱着女童跳入熔金炉,沸腾的金水裹住翡翠扳指,浇筑成镇压怨魂的阵眼。

"娘..."苏青瑶抚过镜中女子焦黑的脸,后颈突然传来烙铁般的剧痛。锁魂阵的符咒在她皮肤下游走,与铜镜背面的生辰八字共振轰鸣。

福伯的尸身突然抽搐着爬起,翡翠扳指滚落脚边。苏青瑶用最后力气将同心结塞进扳指夹层,叶先生的惨叫与镜面碎裂声同时炸响。无数旗袍女子的虚影从裂缝涌出,绣花鞋踏过之处,青砖地绽开血莲。

晨光刺破乌云时,巡捕房在公馆地窖找到七口贴着符咒的棺材。苏青瑶望着苏州河上的薄雾,水中倒影穿着月白旗袍,耳垂三颗朱砂痣红得剔透。货轮鸣笛震碎涟漪的刹那,她瞥见镜影里的自己仍穿着水红旗袍,牡丹髻上别着那枚烧焦的同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