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戏班

"白姑娘也爱听《牡丹亭》?"沈老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转身时撞翻烛台,火光舔上他紫缎马褂,露出内里灰白的蛆虫。他腐烂的食指按住我手腕:"玉颜当年唱杜丽娘,总把'雨丝风片'唱成'血丝疯癫'"。喉结处的缝线随着笑声裂开,掉出团缠绕着珍珠的漆黑长发。

子时的更漏声像指甲划过瓷枕。我握着翡翠耳坠贴近西洋镜,镜面涟漪中浮现穿嫁衣的女子。她掀开盖头的刹那,我的蔻丹突然灼痛——那张被水泡胀的脸,分明是昨日在井边浣衣的哑婢。铜镜边缘渗出粘稠黑血,凝结成"戌时三刻"四个字。

红木座钟在暴雨夜突然轰鸣,齿轮间卡着半截白骨。我跟着铜镜倒影潜入井底,暗流裹着数十双绣鞋擦过小腿。浮出水面时却回到戏台,班主的胡琴裹着尸布,琴轴转动间扯出细长的肠衣。沈玉颜坐在观众席第一排,她左脚穿着我的大红绣鞋,右脚露出森森趾骨。

"姐姐说戏台底下暖和。"她笑着指向井口,我顺着望去,井中浮沉着三十七个"我",全都穿着水绿旗袍。最底下的那个正在腐烂,腕上翡翠耳坠闪着磷火般的绿光。

晨雾漫过朱漆门槛时,铜锁再次生满绿锈。我对着镜子画眉,发现鬓角多了缕白发。妆奁底层躺着对翡翠耳坠,与我手中残片正好拼成并蒂莲。戏台方向传来缥缈的唱词,这次是两个人的声音纠缠着攀升,像双生藤蔓绞紧月光。铜镜里的雾气漫到现实时,我鬓角的白发已经爬满左耳。沈玉颜的绣鞋正在蚕食我的脚趾,珍珠陷入皮肉里,长出一串串透明水泡。我把翡翠耳坠按在镜面上,裂缝中突然伸出无数青白手臂,将镜框撕扯成菱形漩涡。

井底的第三个黎明,我摸到了姐姐的肋骨。那些骨头缝里塞着发脆的戏票,日期写着光绪三十一年春。水草缠着具新鲜女尸,她手里攥着和我一样的胭脂盒,盒盖内壁用血写着"镜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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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在后台煮茶,陶罐里浮着半片指甲。"当年玉容小姐喝过这碧螺春才上的轿。"他掀开琴袋,人皮上刺着镇魂符,"双生子本就不祥,偏要同天出嫁。"茶气氤氲间,我看见花轿抬进沈宅那日,两顶轿帘同时渗出血水。

西洋镜开始流血泪是在第七夜。我对着镜中嫁衣女子画眉,她的朱砂笔却戳进自己眼窝。血珠滚落处显出一行小楷:"戌时三刻,击碎座钟"。铜鎏金烛台砸向红木座钟的刹那,翡翠耳坠突然发烫,钟摆里掉出半截缠着金线的指骨。

井口浮现三十八张人脸时,我终于看清她们都是右鬓戴花的自己。沈玉颜踩着水波走来,她裙下伸出藤蔓般的血管扎进我的脚踝:"姐姐在井底织了三十八年茧,总得有人换她出来透口气。"我的白发缠上她的乌发,在头顶结成阴阳八卦。